做這一切的時候,沈厭的身體正微不可察地發著抖。


    他能感到自己的神識幾乎要從這具脆弱的軀殼中生生剝離開去。


    剛才異常的舉動已經使這個幻境對他產生了強烈的排斥感。


    他必須盡快。


    顧淮燼盯著沈厭,殷紅魔焰的映照之下,他的眼底湧動著晦暗的色澤。


    “解開它……你就不怕我對你動手?”


    “你不會。”


    沈厭道。


    下一秒,他便毫無征兆地將對方朝自己的方向壓近,捕捉到那人眸中一閃而逝的錯愕,笑了。


    他說:“顧淮燼,還不醒來嗎?”


    “你當年就這樣怕我死在此處?”


    “這竟已成為困住你的執念了麽。”


    聽到他的話,顧淮燼臉上的神色有些混亂,但更多的是茫然。


    “沈厭……你在說什麽?”


    身體已經有些不聽使喚,時間緊迫,沈厭幹脆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讓那人發燙的指尖一點點描摹過他的輪廓。


    由眼尾妖色的小痣緩緩滑下,沿著臉頰的弧度,勾勒過唇尖。


    “感受到了嗎?”


    直直望著顧淮燼的眼睛,他說道。


    對方遲疑道:“……什麽?”


    顧淮燼的手指在顫抖,指腹傳來的溫度幾乎要將他給融化。


    沈厭說:“我就在這裏。”


    “你把我從那裏帶出來了。”


    “在七殺淵底,是你把我背迴來的。”


    那雙漆黑的眼眸有些空,裏麵一片茫然,卻又閃過掙紮般的神色。


    顧淮燼動了動唇,慢慢地,帶些不確定地,重複過沈厭的話。


    “是我把你……”


    “帶出來?”


    “對。”


    沈厭說。


    他逼近了對方,忽地按住他的肩,說:“你還想讓我留在魔域一直陪著你。”


    望進那雙深海般的眼,沈厭的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


    “我答應你了。”


    “顧淮燼,我不會再迴去了。”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顧淮燼的身體猛得一顫,有些難以置信地,眼眸一點一點睜大了。


    他的眸子逐漸變得暗沉下來。


    顧淮燼放在他臉上的手似乎下意識地便想收迴,指尖蜷起,又試探性地、克製地、慢慢放了迴去。


    仿佛飛蛾一般,哪怕明知引火自焚的命運,卻仍渴求光明能來擁抱它。


    他說:“……你不走了?”


    他的臉色明明很平靜,但眼底卻仿佛藏著一片驚濤駭浪,沈厭就像其間顛簸的船,熾烈的情感幾乎在下一刻便要將其淹沒。


    與之相反的,他的話語又顯得那樣蒼白,似乎哪怕分毫的拒絕,都會將其推至萬劫不複的深淵。


    沈厭說:“我不走了。”


    尾音落下的刹那,周身場景化作千萬猩紅碎片,朝遠離他們的方向頃刻消散了。


    -


    沈厭睜開了眼。


    迴應他的是腰上那一點點收緊的力道,不容抗拒,卻又帶著種仿佛對待瓷器般的小心翼翼。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半晌,顧淮燼嗓音暗啞,問道。


    沈厭道:“沒多久。”


    “我若不發現,尊上是不是還要繼續瞞著我。”


    顧淮燼沒答話,隻是繼續環著他的腰。


    幻境徹底解除,他們身邊的血玉珊瑚已經複原迴原來的模樣,乖順而安靜地生長著,半透的表麵散出猩紅的光。


    沈厭出聲提醒他:“尊上,我們還有正事要幹呢。”


    聞言,顧淮燼總算勉強緩緩鬆開錮著他的手,低聲道:“你在那幻境裏說的,可是真的?”


    沈厭笑道:“這還有假?”


    看著那人唇角帶起的幾分弧度,顧淮燼沉默了片刻。


    他說:“本座記不清了,你再說一遍。”


    隻有他自己知道,在聽到沈厭說那些話的時候,他的心跳快得幾乎要爆炸。


    他總是在最狼狽的時候遇到沈厭,又以最倉皇的模樣離開那人的世界。


    他曾經無數次滿懷惡意地想著,他就應當將這人強行擄到魔域,在他的身上狠狠染上自己的顏色。


    這樣沈厭是不是就能永遠記住他。


    顧淮燼以為自己永遠無法在對方的口中聽到這些。


    可它就這樣來了,在某一天,毫無征兆,他也毫無準備。


    人總是貪心。


    一旦得到,便再也無法接受失去的那種感覺,不受控製地,要索取更多。


    現在他想讓沈厭看著他的眼睛,再說一遍,說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


    “記不清?”


    聞此,沈厭挑眉,忽地笑了出來。


    “好啊。”


    他開口,就如同幻境中的那樣,注視著對方的眼睛,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


    “我不走了。”


    “我會留下來,一直一直陪著你。”


    “現在記清楚了嗎?”


    “尊上。”


    再也無法克製。


    顧淮燼湊近了他,卻在即將觸上的前一刻硬生生停住。


    他的聲音中帶著種隱忍的沙啞:“……可以嗎?”


    沈厭笑了,對著他近在咫尺的唇,直接按著他的後頸,吻了上去。


    這人之前不是很會麽。


    怎麽現在反倒畏手畏腳的。


    有了之前險些被親得喘不過氣來的教訓,這次他反客為主,先發製人。


    察覺到他的意圖,顧淮燼身體僵了一下,掙紮無果後,幹脆便由著他奪得了主導權。


    分開前,沈厭在他的下唇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沒對方上次咬得狠,但兩人的口腔中都彌散開淡淡的血腥味。


    “還你的。”


    沈厭撩唇一笑,眉眼間帶著些許挑釁的的味道。


    顧淮燼目光幽暗看著他。


    他原本淡白的唇因剛剛的吻而變得有些紅潤,但下唇上蹭的血依舊紅得紮眼。


    讓人有種……想抹掉的欲望。


    於是顧淮燼就這麽做了。


    他湊過前去,在沈厭還沒反應過來前,輕啄一口,吃去那裏的血跡。


    第20章


    “要斬開這灰寂海底,我得借尊上的劍一用。”


    他們尋了塊還算平坦的地方,這裏沒有崎嶇嶙峋的怪石,血玉珊也鮮少,立在漆黑的礁石之上,沈厭開口了。


    “現在我修為隻恢複了七成,光憑我一人不夠,還需要尊上在一旁幫忙才行。”


    顧淮燼拿指尖劃破手腕,殷紅的血珠沿著他的掌心滾落,腕上隱隱浮現出一個妖異的花紋形狀。


    隨著那道花紋的逐步凝實,一柄漆黑的長劍也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那劍通體玄黑,唯劍柄鑲著一點紅,宛如一隻張開的眼睛,色澤鮮豔,濃稠欲滴。


    這是由天魔脊柱骨煉鑄而成的劍,此刻隻被他提在手裏,便已魔氣繚繞,邪煞橫生。


    顧淮燼看向他:“你想讓本座怎麽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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