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兒一聲不吭,緩了緩便爬起來,拾起木盆,想重新去找水。


    手臂突然被人拽住……


    傅晚兒扭頭,對上周禮孝布滿血絲的雙眼。


    藥材缺的多,他和穆九幾個人兵分幾路,四處尋找。


    剛迴來,就看到傅晚兒摔在他麵前。


    他沒能接住她,心髒瞬間失重,像是從高處踩空。


    眼前的三姑娘,如同一個裂了縫的瓷娃娃,滿身髒汙,衣衫盡濕。


    她茫然又麻木地看著他,啞聲問:“藥找到了嗎?”


    周禮孝冰涼的手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泥水。


    “找到了,還得了一株好參,賣參的那人說,沒有千年也有百年,指定能讓人起死迴生。”


    傅晚兒空寂的眼眸,終於有了絲絲亮光。


    “那快給他們……”


    “已經給了……迴風送去的。”


    周禮孝極少哭,幼時犯錯,被睿親王和蘭鳶混合雙揍,他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此刻,卻莫名地淚流滿麵。


    傅晚兒看到他低垂的睫毛,像卷翹屋簷一樣,淋著水,落著雨,眸心一派紅潤。


    她怔了怔,“你,你怎麽了?”


    周禮孝拉起她的手,吹了吹,輕聲說:“疼。”


    他從來不知道,心疼一個人時的疼,比刀劍砍在身上還疼。


    傅晚兒睫毛顫了顫,眼裏波光微動。


    她想抽迴手,周禮孝抓得更緊。


    他望著她,輕聲說:“別怕,你二哥是不死戰神,他會醒的。”


    傅晚兒鼻尖發酸,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


    周禮孝還想說什麽,突然被一股大力撞開。


    他不備,被撞倒在地,驚詫萬分。


    撞開他的迴風,將傅晚兒護在身後,居高臨下,兇巴巴地瞪著他。


    周禮孝咬牙:“迴風!”


    迴風有些氣,又很不解,質問:“你惹哭三姑娘做什麽?”


    周禮孝:“……”


    “有沒有可能,我是在安慰她?”


    迴風不信,迴頭看傅晚兒。


    傅晚兒能說什麽?


    她眼裏還含著淚,又心係著她二哥,什麽也沒說就跑了。


    迴風看向周禮孝的眼神,更加的正義凜然。


    周禮孝無奈又無力地爬起來,心裏打定主意,迴風他是不能再帶了。


    好好一個娃,被他養成了個……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罷了罷了。


    第五天,楚硯已經完全清醒,身上的膿包幾乎全消,胸口的傷不再滲血。


    虞清然一顆心稍稍的鬆了鬆,卻還不敢告訴他傅問舟的情況。


    這天,蕭池也醒了。


    他其實中途醒過多次,隻是處於高熱中,意識不清楚而已。


    營帳裏站滿了人。


    睿親王一臉蒼桑,正在詢問廖神醫情況。


    廖神醫道:“有驚無險,毒已解,身上的傷療養數月都能恢複,問題不大……隻是,斷臂無解,沒辦法。”


    那斷臂被戰虎咬的不成樣子,若不是及時又截了一些,阻止虎毒蔓延,恐怕性命難保。


    如今,齊肩的整隻手都沒了。


    睿親王唿了口氣:“能活下來已是萬幸。”


    廖神醫點了點頭,對上蕭池逐漸清明的眼,牽強地笑了笑:“迴頭,我好好給你弄隻銅臂鐵手,照樣能用。”


    蕭池艱澀地扯扯唇,“多謝神醫。”


    話落,他又急聲問道:“二爺和楚硯怎麽樣了?”


    說來話長,廖神醫隻道:“都活著。”


    他還有事要忙,吩咐蕭池什麽也別想,好好休息便是。


    可蕭池怎能不想?


    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活著,就要麵對活著的一切。


    睿親王沉沉看他,“你有沒有想過,傅問舟並不想你贖罪,你若是死了,他反而會背負罪孽,一輩子良心不安……我成全了你,卻為難了他。”


    他也是個糊塗的。


    活了大半輩子,該經曆不該經曆的都經曆過,依然難辨人心,也難辯對錯。


    蕭池舍命也要替傅問舟拿到虎心,很難說是自私多一些,還是無私多一些。


    蕭池倒是很釋然:“起碼我們都還活著……二爺於我,亦師亦兄,無論如何,隻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會救他。且我相信,換作是他,他也會這麽做。”


    睿親王點了點頭,“這倒是。”


    人性本自私,人心也涼薄,可總有一些情義,是厚重的。


    是恩怨和生死,也很難從中割裂的。


    “既然活著,就好好活著吧,等你傷養好了,想做什麽本王都支持。”


    睿親王想了想,又道:“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目的,本王都敬你是條漢子!”


    從此軍中,再無人會看輕他。


    蕭家門楣,也被他一條斷臂,永遠地撐了起來。


    雖然這些都是虛的……但人總得有點信念,有點執著,才能活得更有意義。


    睿親王走後, 一波又一波的人進來探望蕭池。


    過往不提,他仍是大周的英雄。


    最後進來的人,是傅晚兒。


    她和彩鈴端了兩盆熱水來,擰了帕子,要幫他擦臉。


    蕭池驚得連連道:“使不得使不得……三姑娘萬萬使不得!”


    傅晚兒沒理會,熱帕子在他臉上敷了會兒,才輕柔地取下來。


    “軍醫都在忙,他人又笨手笨腳的,我多少有些經驗,興許會好一點。”


    傅晚兒平靜地說著話,接過彩鈴準備好的另一條帕子,又道:“無論如何,你願意為我二哥拚命,我都要感激你。”


    蕭池躲不開,被迫望向她。


    印象中的三姑娘,就是個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他記得他兄長戰死,他哭著去傅家找傅問舟那日,也碰到了三姑娘。


    小姑娘見他哭的傷心,拿著剛買的糖葫蘆遞給他。


    “哥哥你吃……吃了就不難過了。”


    那一刻的他,多難堪啊!


    無法拒絕一個小姑娘的好意,更沒有心情去品嚐甜膩到心卻又不合時宜的糖葫蘆。


    他甚至生出了一絲怨,覺得這小姑娘真是不懂事,無端的給他難堪。


    後又覺得嫉妒,她有那麽好的兄長疼愛,自然不用懂事。


    再後來,他每次去傅家,每次看到三姑娘,都會想起那一日的難堪和狼狽。


    直到他立下的戰功越來越多,這種不該有的情緒才逐漸平衡。


    但三姑娘於他,仍是那個天真的,不用長大的小姑娘。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原本也不需要有什麽交集。


    可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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