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刀一個人的眼神,不是想藏就能藏住的。


    當拓跋羽的麵容越來越清晰時,溫時寧不由的眉心下壓。


    冷冽寒氣仿佛一把鋒利的劍緩緩出鞘,寒光四射。


    她的目光也不再溫和清明,而是變得銳利如刀,仿佛能直刺人心。


    平原中間,早有人擺了棋桌。


    拓跋羽走近,停下,陰鷙目光定在傅問舟身上。


    毫不誇張的說,他心跳快的像見情人。


    曆戰數十年,他所有的敗績,都是拜眼前人所賜。


    他恨不得這個人死,卻又在聽聞他死訊時,感到無端的空茫。


    眼前的傅問舟,已經不再是將軍,甚至已經不是一個戰士。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瘦弱,蒼白,身著一襲深色的長袍,更像是個文弱書生。


    黑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隨意束起,若不是幾縷發絲垂落在肩上,增添了幾分不羈的氣質。


    若不是那雙眼睛太過深邃而熟悉,拓跋羽真會以為他是假的。


    青天白日,四方風吼。


    傅問舟望著他,輕笑勾唇。


    “怎的,不認識你爺爺了?”


    拓跋羽嗤地一聲冷笑,鷹隼般的眸光射向溫時寧。


    “昔日的大周戰神,如今竟要一個女人保護,傅問舟,我若是你,我早就去死了!”


    溫時寧雙手握得更緊,生平第一次想殺人!


    傅問舟卻是一笑:“靠自己的女人保護有什麽可丟人的,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那才叫丟人。”


    “你!”


    被戳到痛處,拓跋羽寒氣覆麵。


    迴想初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騎在馬背上,口出狂言,不斷挑釁。


    那時他就想,總有一日,他要將他骨頭一點點敲碎,要他嘴裏隻能發出哭聲和慘叫聲……


    拓跋羽心裏想著,目光掃向輪椅下方,微微一定。


    傅問舟毫不在意的道:“沒錯,斷了一條腿,人也廢了,可那又如何?還不是照樣把你嚇得不敢進攻,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在孟縣……拓跋羽,你可真讓人失望啊!”


    “費那麽多心思,卻敗給自己的懦弱,你得承認,畜牲就是畜牲,一頭隻會咬人的狼,永遠也成不了令人畏懼的將。”


    “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差距,你現在可懂了?”


    他長得俊美,常給人一種無害的錯覺。


    此時說話語氣,甚至給人一種誠懇之感,仿佛他的目的不是戳人心窩,而是語重心長的說教。


    溫時寧聽得愣神。


    二爺這到底是在談心還是吵架?


    她又貌不經意地看了眼拓跋羽。


    那人竟也不生氣,目光直愣愣地,有點像是犯了錯被先生批評又有些不服的調皮蛋……


    她哪知拓跋羽在想什麽。


    拓跋羽和傅問舟相識十年,對他的語言攻擊早已麻木。


    但這番話,足已說明,北蠻局勢,傅問舟是清楚的。


    他的處境,傅問舟也清楚。


    是以,傅問舟那平靜的眼神,仿佛一麵鏡子,照探著他的內心。


    是的,他內心裏藏著懦弱和糾結。


    他不是不敢戰,而是害怕戰了,他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拓跋羽莫名有種無處遁形的慌張,卻仍是沉默不語。


    傅問舟嘖一聲,笑了。


    “還是和從前一樣,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


    “行了拓跋羽,說吧,你想如何?”


    拓跋羽眸子陰沉,答非所問:“你命真是大。”


    “嗯。”


    傅問舟漫不經心:“你沒聽說嗎?我擁有不死之身,可把北蠻王羨慕壞了,正千方百計的想得到我。你說,若大周拿我換你,他會不會猶豫?”


    拓跋羽唇角抽了抽。


    傅問舟眉眼微掀,“你錯過了攻打渠州最好的機會,你沒有路走了拓跋羽,北蠻王如此相逼,狗急了都要跳幾下,更何況你這個狼崽子。”


    拓跋羽拳頭握緊,殺意橫生。


    傅問舟輕笑:“哦,師出無名是吧?狼崽子也在乎名聲?那多簡單,北蠻王受妖言蠱惑,一心要求那勞什子的長生不老藥,可殘害了不少忠良……你別告訴我,你什麽都不知道?那你可就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了!”


    關於北蠻王煉丹的事,在北蠻已經不是秘密。


    但有件事,拓跋羽也許還真不知道。


    “北蠻王有個很特別的酒盅,據說形狀很奇怪,像是人的頭骨……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他爹的?”


    拓跋羽眸瞳狠狠一震。


    傅問舟嘴唇一張一合,“弑父篡位,謀害忠良,如此昏君,不反,難道等著他拿你去祭天?”


    前一任北蠻王是病死。


    但據說,沒人見過他死後的樣子。


    拓跋羽冷笑:“這些,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傅問舟沒瞞他,“玲瓏的母親是大周人,且她姓尹……梁國國君梁栩,曾親自前往北蠻王宮進獻,王宮太大,她走錯了路,誤闖冷宮,遇見了那位一直被冷待,卻一直影響著北蠻王,令他欲罷不能的王妃……”


    拓跋羽眼裏寒意更濃。


    玲瓏母親的身份,他知道一些。


    北蠻王從來沒有放棄過懷疑她是大周探子,所以,看管的極嚴。


    二人之間的糾葛,他理解不了。


    但傅問舟的意思,他懂了。


    北蠻王之所以能走上瘋癲的滅亡之路,玲瓏的母親功不可沒。


    也許,那梁君並非是誤闖。


    也許,王妃將這些消息傳遞給梁君時,就料到了今天。


    玲瓏在大周,拓跋羽一定會首當其衝。


    大周和北蠻一旦開戰,夏齊梁,尤其是梁國,一定會起反心……畢竟,梁國曾和大周交好,歸順大周,無論如何都比歸順北蠻強,起碼大周人不吃人啊!


    而北蠻王不希望玲瓏活,他篤定拓跋羽這匹狼已經被馴服,不會起反咬之心。


    但王妃卻相信,狼會為真心而反……


    也許,這其中還有太多拓跋羽所想不通的彎彎繞繞。


    但有一點他很肯定。


    狼和人確實不一樣。


    人好像都有八百個心眼子,不像狼,隻有一顆心。


    拓跋羽突然拉開椅子坐下,沉著臉說:“下一局吧。”


    傅問舟扯唇:“你會嗎?”


    “不會!”


    拓跋羽賭氣般落子,“我隻會打仗。”


    狼一生,隻追逐一人。


    他以為隻要不停的贏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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