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孝略微尷尬,雙手一拱:“二爺,二夫人。”


    傅問舟看看他,又看看傅晚兒。


    “不知殿下深夜前來,是為何事?”


    周禮孝正色:“聽聞虞老孫女被北蠻人劫走,我來是同二爺商議,看如何部署為好?”


    這件事是很大,確實需要商議。


    從逼宮一事可以看出,睿親王的勢力已遍布大周各地。


    而這周禮孝,敢作敢為,有大將之風。


    若有他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傅問舟當然求之不得,可要這麽急嗎?


    時機明顯不對。


    且聽彩鈴說,周禮孝是翻牆來的。


    傅問舟的目光,不自覺地就帶著點審度的意味。


    “那,殿下請前廳入坐。”


    周禮孝有些不太自然地摸摸鼻子,“但我覺得今晚最重要的事,是陪老夫人最後一程。這樣,府上的安全交給我,二爺和二夫人隻管去守靈。”


    傅問舟:“……”


    就在這時,門房來報,說蕭池將軍前來吊唁。


    溫時寧瞬間沉臉,“他還有臉來!”


    傅晚兒更是眼一紅,隻覺屈辱。


    他還來做什麽,也來看她的笑話嗎?


    彩鈴最見不得傅晚兒這樣,當即拳頭握緊,剛要動身,便聽周禮孝道:“我去。”


    傅問舟詫異地看著他。


    周禮孝一笑:“二爺放心,我自有分寸。”


    關於二位三皇子的處理,傅問舟雖未參與,但略有耳聞。


    先皇後保住周禮孝的命,將他送去睿親王身邊長大,為的就是有一日,能助力太子。


    棋子入局,身不由己。


    因而,周禮孝成了唯一的周禮孝,也是唯一的三皇子。


    而那位在宮裏謹小慎微,苟延殘喘,好不容易活到現在的三皇子,則成了自由的君子珩。


    宮牆之外,天地很大,他終於飛出去了。


    望著周禮孝的背影,傅問舟心裏一陣唏噓。


    “你要實在難受,我陪你去罵他一頓。”


    溫時寧心疼傅晚兒,又一次遺憾香草不在。


    彩鈴什麽都好,就是話太少,不會罵人。


    傅晚兒搖搖頭,“算了。”


    原就是她強求的,怪不得別人。


    傅問舟指尖輕撚,眉眼低垂,輕聲道:“待母親葬禮後,二哥替你退婚。”


    這時知道錯了,總比錯一輩子好。


    蕭池同樣被困宮裏七日。


    不知是聖上故意,還是宮人安排錯了,將他和寡嫂安排在了一起。


    共處一室,隻有他和她,曾是他們共同的奢望,像野草一樣在心裏瘋長,卻又不得不努力藏匿於世俗之下。


    原想著,待將來蕭老夫人仙逝,他們便遠離京城。


    可偏偏是傅問舟求上門來。


    一步錯,步步錯。


    那七日裏,蕭池幾乎要被江雲的眼淚淹沒。


    奢望成真,反而難堪窒息。


    他罪有應得,隻是愧對傅問舟,愧對三姑娘,也愧對老夫人……


    若不是他種下禍因,他們母子何至於連最後一麵都沒能見上。


    這一趟,他知道自己不該來。


    來了也無用


    可罪惡感就像根繩子,捆綁著他的良心,將他強行牽了來。


    “蕭將軍。”


    蕭池思緒混亂間,聞聲抬頭,見是周禮孝,愣了愣。


    “末將參見殿下。”


    周禮孝大袖翩然,“免禮。蕭將軍來侯府做什麽?”


    蕭池道:“聽聞老夫人仙逝,我前來吊唁,也為請罪。”


    周禮孝雙手背在身後,緩聲:“晚了。”


    “這個時辰來是不妥……”


    “我是說,晚了。”


    和時辰沒有關係。


    是時機,太晚了。


    他明明可以在傅問舟求上門時就坦白,可以假意定親,再從長計議。


    也可以在傅晚兒不顧名聲,去替他盡孝照顧他老母寡嫂時,在別人捧著真心付出時,及時說清楚……


    明明有很多的時機,他卻愣是拖到了最慘烈的地步。


    因為什麽呢?


    因為說不出口,因為貪心。


    迎娶寡嫂本不是什麽天地不容的事,也就蕭老夫人難以接受,說出去名聲沒那麽好聽而已。


    可對一個男人來說,兒女私情隻是人生一部分而已。


    尤其蕭池,還肩負著蕭家的傳承。


    他想做和傅問舟一樣的大將軍,想光宗耀祖,讓世人記住蕭家。


    隻有這樣,蕭家世代忠良才不會白死。


    可若他迎娶寡嫂,無論他立多少軍功,世人都不會記住。


    他們隻會記得那個不顧倫常的蕭家子弟,那個讓家族蒙羞的人。這樣的名聲,將會像一道陰影,永遠籠罩在他的頭上,成為他一生的枷鎖。


    所以,不是說不出口,是他內心太過掙紮,權衡不下。


    他更說不出口的是,他曾天真地希望傅晚兒和江雲都能理解他……


    “蕭將軍請迴吧,傅家沒人想見你。”


    周禮孝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


    蕭池似想到了什麽,肩膀微僵,麵如寒霜,嘴唇顫了顫:“你,你……”


    是了。


    既然一切都在他們的算計中,那傅晚兒被綁一事完全可以避免。


    就算必不可少,起碼可以省去二選一的狗血戲碼。


    除非……


    除非是故意的。


    目的是要傅晚兒死心,對他恨之入骨。


    要讓他再沒解釋周旋的餘地,再進不了傅家大門。


    對上蕭池震驚的眼,周禮孝扯扯唇,笑的譏誚。


    “你錯過了這世間最好的女子,真替你遺憾。”


    蕭池眼底驟起一股怒火。


    周禮孝笑的愈發肆意,目中卻冰冷無比。


    “不過也要恭喜蕭將軍,這下再沒人會阻攔你迎娶心上人了。”


    聽說蕭老夫人受不了滿城風雨,直接迴了棆城老家,並單方麵與蕭池斷絕了母子關係。


    等傅家一退婚,他愛娶誰娶誰,隻要別禍害三姑娘就行。


    看著蕭池麵色一點點冷下去,周禮孝這才滿意地轉身離去。


    “將軍。”


    有人打馬前來,遠遠就道:“大夫人出事了,請將軍速迴!”


    等來人近了,蕭池麻木地問:“出了何事?”


    “大夫人上吊尋死……還好及時發現,已經救下。”


    蕭池唇角輕扯,也笑的譏誚。


    要死的人勸不了,要走的人留不住,是真心還是假戲還重要嗎?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湧上蕭池心頭。


    他曾以為自己能夠承擔起家族的重擔,能夠保護每一個親人,但現在他發現,有些事情,即使他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改變。


    又或許,連老天爺都覺得他太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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