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濟民無視眾臣,無視虞老的咄咄相逼,隻目光筆直悲痛地看著安王。


    “你隻告訴朕,他們說的可是真?”


    “你認賊作父可是真?!”


    安王驚恐地搖頭:“沒有,父皇我沒有……”


    周濟民又看向傅問舟:“你也說了,當初的知情人全部死光……你又如何證明,你所言是真?你身中劇毒,昏迷數月,若隻是你自己的一場幻覺,又當如何?”


    並非執迷不悟。


    恰恰相反,周濟民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他心裏其實已經相信了。


    安王種種異常行徑也都得到了合理解釋。


    但他還是需要證據。


    需要一把能斬斷親情的利刃。


    否則,他無法麵對蘭貴妃,無法麵對作為父親的自己。


    虞老與傅問舟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瞬間就明白了聖上用意。


    在他心裏,隻需認賊作父這一條就足夠了。


    這不僅僅是通敵賣國,還是一種情感上的背叛,更難讓人接受。


    安王其他的罪行不重要。


    也好,讓他死心,速戰速決,再好不過。


    傅問舟抬起清淩目光,語聲鑿鑿道:“草民有證人,請聖上恩準證人進殿。”


    安王的心猛地一沉。


    莫非是玲瓏招了?


    不可能!


    北蠻人野蠻兇殘,心性最是堅韌,玲瓏又是拓跋羽精心培養,她不可能招!


    那就是傅晏修招了。


    無妨。


    反正他從未經手,還可以狡辯,至少可以先一步將傅晏修推下地獄。


    也許還能喚起父皇的戒備心,不要被傅問舟牽著鼻子走。


    安王心思轉念間,激動道:“父皇,你讓他傳!兒臣問心無愧,兒臣不怕!”


    周濟民一顆心絞著痛,目光複雜地看著安王,徐徐吐出一口氣。


    事到如今,還敢抱有不切實際的僥幸,實在是咎由自取,無可救藥了。


    “傳證人。”


    李德高聲:“傳證人覲見!”


    等待的片刻,大殿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但其實是周濟民自己的錯覺。


    眾臣竊竊私語,尤其是那些曾倒向安王的,又驚又慌,此刻滿腦子想的是如何脫罪,如何能成功甩鍋給安王。


    隻有周濟民想起的是從前,更早的從前。


    他身陷黨爭,一路浴血廝殺,幾經生死。


    是蘭兒一直陪著他。


    他們青梅竹馬,心意相通,情到濃時,曾彼此許諾永生永世,不離不棄。


    他更是誓言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和她共分這天下。


    所有的許諾,蘭兒都做到了。


    她替他擋過刀,涉過險,嚐過毒,靠著病弱的殘軀,拚了命的為他生孩子。


    可他又為她做了些什麽呢?


    為了順利稱帝,他違背誓言,將別的女人立為皇後。


    將他們的兒子立為儲君,是蘭兒唯一的念想,也是他唯一可以彌補的虧欠。


    可怎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證人覲見!”


    隨著一聲聲的通傳,周濟民將思緒拉迴到現實。


    玲瓏和傅晏修是被人抬上來的,二人身上無一處完好。


    眾人皆驚。


    這莫不是動了私刑?


    安王在看到玲瓏的瞬間,瞳孔巨震,激聲道:“這是逼供!好你個傅問舟,濫用私刑,該當何罪!”


    傅問舟語氣淡淡:“王爺覺得我這副殘身,還能做到?且王爺您的人早將我侯府圍的水泄不通,我就是長出翅膀也飛不出去呀。”


    安王怒目似刀,“你就非要置我於死地嗎?”


    若仔細分辯,那含恨的語聲中,似乎還夾含著懇求。


    可惜,太晚了。


    傅問舟收迴視線,望向周濟民。


    “兩名證人,均是自願前來認罪指證,請聖上明鑒。”


    自願?


    有人不合時宜地笑了笑。


    但確實沒證據證明是傅問舟所為。


    據說,一個時辰前,有兩人爬到登聞鼓院,哭著喊著的要當證人。


    沒人看到他們是從哪裏來的。


    就連傅晏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些天,究竟身在何處。


    隻知那地方,陰森,潮濕,黑暗,像是地獄。


    所有人都戴著恐怖的麵具。


    也從來沒有誰提過傅問舟。


    哪怕傅晏修能篤定就是傅問舟所為,此刻也隻敢痛恨地瞪著他。


    玲瓏在對上安王的眼神時,突然瘋了似的朝他撲來。


    “你為什麽不聽我的!”


    奈何身上無力,沒掙紮兩步就撲倒在地。


    那雙原本漂亮風情的眼睛裏,像是在滲血一般,通紅,陰狠,宛如厲鬼。


    安王嚇得往後退縮。


    濃鬱的血腥味兒,仿佛是喚醒了帝王骨子裏的狠戾。


    他目光威儀犀利地掃來。


    “你二人知道些什麽,從實招來,若有半句假話,朕誅你們九族!”


    這話很好笑,也很諷刺。


    玲瓏是北蠻人,誅她九族,怕是艱難的很。


    那麽,這句話威脅到的隻有傅問舟。


    這是要逼忠臣閉嘴嗎?


    這是要昏庸到底嗎?


    眾臣神色微妙的變化著。


    周濟民更加的氣不順,威怒道:“說!”


    有人將玲瓏和傅晏修押跪在禦前,這時,報時的鍾鼓聲隱約傳來。


    已經是亥時了,還有一個時辰就會再次毒發。


    玲瓏和傅晏修二人渾身一顫,不自覺地抓撓著身體。


    眾人這時才反應過來。


    這二人身上的傷確實是奇怪,看著恐怖的很,但似乎並不致命。


    原來是自己抓撓的。


    可究竟有多難受,才能自己把自己抓撓成那樣?


    玲瓏比傅晏修性子烈,雙手無力地抓幾下,就開始上嘴啃咬。


    啃咬的手臂鮮血淋淋,仿佛才舒服了些。


    她神情有些癲狂地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王,嘴角含血地冷笑道:“你就是大周皇帝?怪不得能生出安王那樣的蠢貨!哈哈哈……”


    “父蠢蠢一窩,大周必亡!”


    “放肆!”


    周濟民震怒:“你究竟是什麽人!”


    傅問舟這時道:“迴稟聖上,此女叫玲瓏,是北蠻十七公主,也是北蠻大將軍拓跋羽的未婚妻。因其母是大周朝人,故而長相和大周人無異。”


    北蠻公主,拓跋羽的未婚妻……


    周濟明倒抽一口涼氣。


    玲瓏扭頭看著傅問舟,眼裏恨意更深。


    此人早該死的!


    傅問舟無波無瀾地看著她,“你說你有安王認賊作父的證據,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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