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濟民目光落在傅問舟身上,雙手不自覺地緊抓了下龍椅把手。


    猶記得上一次君臣相見,是他親自為傅問舟帶領的大軍擊鼓送行。


    一晃幾年,周濟民已經在傅問舟身上找不到雲麾將軍的模樣。


    眼前的人,病弱蒼白,若不是那雙眼睛,依然透著異於常人的堅毅,周濟民真不敢將他和記憶中的少年聯係在一起。


    傅問舟目光清明,雙手交疊緊貼著額頭,端正一拜。


    “草民拜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稱草民的傅問舟,和曾經自稱本將軍的傅問舟,在周濟民腦海裏短暫地重合。


    帝王之心,堅如磐石。


    可周濟民的心,卻像是被人突然用力拽了下。


    他語聲沉重而陰寒:“傅問舟,你可想過今日後果?朕念在你曾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此時收手還來得及,朕可以既往不咎。”


    傅問舟抬起頭來,目光沉靜。


    “草民自知今日之舉或許會觸怒天顏,但問心無愧。草民曾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非為私利,而是為了天下蒼生和社稷安寧。如今我所追求的,亦非一己之私,而是要糾正那些違背了初心的行為,確保我朝長治久安,還請聖上明鑒。”


    傅問舟的聲音雖平靜,卻透著一股堅定的力量。


    虞老這時站出來道:“既已到了這一步,聖上不如先聽聽看。”


    也有不少大臣附和:“告禦狀可不是小事,請聖上明察。”


    周濟民麵色凝重,深深地看了眼安王,緩緩開口:“將狀書呈上來吧。”


    虞老搶先一步:“不如讓老臣來宣讀吧。”


    周濟民目光陰狠地瞪著他,不怒自威。


    可虞老壓根兒就不在乎。


    隻要能把這件事徹底解決,他死也瞑目。


    反正清然有楚硯照顧,他放心的不能再放心了。


    他們虞家,為這江山流了太多的血。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它落入心術不正之人手裏。


    周濟民自知此刻做什麽都無濟於事,終是什麽也沒說。


    虞老自當他默認了。


    他大步走到傅問舟身邊,傅問舟抬眸望他,二人相視一笑。


    他們之間,亦師,亦友,彼此的關係早就超越了普通的師生界限。


    在朝堂之上,他們是並肩作戰的同僚。


    在私下裏,他們又是無話不談的知己,分享過彼此的喜怒哀樂,也探討過人生哲理。


    傅問舟是許多人心裏的明燈。


    而虞老,亦一直是他心裏的明燈。


    “有勞老師。”傅問舟將狀書交給虞老。


    虞老接過來,順手用狀書在他頭上輕輕一敲,一如曾經。


    “待老夫看看,你的文采可有長進。”


    有人曾說,傅問舟筆下的文字,比他手裏的刀劍還要鋒利。


    畢竟刀劍隻能征服肉體,卻無法直擊一個人的心,也無法刺破人心的黑暗與醜陋。


    是以,眾臣瞬間豎起耳朵,屏心靜氣。


    但其實,狀書就是狀書,隻為陳述事實。


    而那些事實,根本不需要任何言語的修飾,就足已震驚炸裂。


    當年渠州一戰的真相,在虞老波瀾壯闊的語聲下,逐漸展現在每個人腦海裏。


    本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隻因安王管不住下半身,落入北蠻人手裏,全盤皆毀。


    認賊作父。


    殘害忠將。


    若不是安王以為傅問舟蒙在鼓裏,又命不久矣,恐怕也早慘遭他毒手。


    剛念到這裏,眾臣就已嘩然。


    周濟民更是臉色鐵青,胡亂抓起桌上的文書就朝安王砸去。


    “混賬!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安王自知在劫難逃,早已搖搖欲墜,撲通一聲跪地,除了喊冤,別無他法。


    周濟民逼仄的目光,死死瞪著傅問舟。


    “證據!若訴不實,朕絕不輕饒!”


    狠話說的實在沒有底氣。


    虞老清清嗓子:“聖上,請容老臣念完,再一並審理,如何?”


    周濟民氣息不穩,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李德慌忙替他順著背,低語勸慰:“聖上息怒,兒孫自有兒孫福,兒孫若不惜福,天意亦難佑。聖上仁心寬厚,自是期望後輩子孫皆能承繼大統,興國安邦。然而,每個人的命運終究是由其個人德行與選擇所定。”


    話落,音量微微提高:“國不可無君,萬請聖上龍體珍重。”


    眾臣齊跪,也都一起高唿:“國不可無君,萬請聖上龍體珍重。”


    安王順勢往前爬了幾步,哭喊著:“父皇!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兒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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