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說到了虞老心坎上。


    差點令他老淚縱橫。


    虞家滿門忠烈,就留這麽一個獨苗。


    私心裏,他當然希望這根獨苗能延續虞家香火。


    可聽楚硯這麽一說,再一細想,還是他格局小了。


    虞家之香火,隻是國之香火中的其中星點之火。


    國若昌盛,生生不息,才有後世之說。


    反之,家族再興旺也隻是一時的。


    說來慚愧,他一把年紀了,活得還沒有年輕人通透,反倒是被陳舊的家族傳承觀念給捆綁住了。


    虞老抹了把眼睛,以大家長的身份,一錘定音道:“就這麽定了,咱們一起去住新府邸。至於你方才說的,我想再沒有比虞府更適合的了。這種流芳百世的好名聲,還是留給我這個老頭子吧。”


    一來,拿聖上的恩賜去博取好名聲,聖上難免生出別的想法。


    二來,楚硯畢竟是當朝重臣,前途無量,贅婿的名聲可沒那麽好聽,何苦給那些愛嚼舌根總愛戳人痛處以逞口舌之快的人機會。


    再來,虞家門楣重要,楚家就不重要了?


    尤其楚父也是戰死,也為這國家灑下血淚,楚家男兒當立!


    反正他也沒幾年活頭了。


    將虞府留給學子們挺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延續了虞家的香火。


    楚硯是何等聰慧之人,怎能不懂老人心思,感激崇敬之情溢於心間,當即便行了隆重的跪拜禮。


    “老師之胸襟,我輩望塵莫及,老師德行如山,巍峨高聳,智慧如海,深邃廣博……”


    待他滔滔不絕之後,虞老笑得合不攏嘴。


    “誇完了沒?”


    楚硯繼續:“老師之高尚情操……”


    “行了行了,留點以後誇。”


    虞老笑嗬嗬地伸手去扶楚硯,突然覺得哪裏沒對。


    “還叫老師?”


    楚硯忙笑著改口:“祖父。”


    虞老笑中帶淚:“好,好好好……清然以後就交給你了,楚虞兩家的門楣你必須給我撐起來!”


    楚硯背脊一挺:“是,祖父。”


    話落,他腦子裏靈光一閃:“我和清然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叫楚虞,祖父覺得如何?”


    “哈哈哈……”


    虞老朗聲大笑:“你小子可以,連孩子名字都想好了,祖父覺得甚好!甚好啊!”


    親自泡了茶送來的虞清然,正好聽到取名一事,頓時羞的滿臉通紅,心裏也熱乎乎的,似有暖意流淌。


    這才是兩家締姻本該有的意義,相互扶持,將各自認為好的生活方式傳遞給下一代,得以傳承和延續。


    這樣的姻緣,才值得期盼。


    至於楚硯這滿分的情義裏,究竟有幾分真心重要嗎?


    至少他在努力地讓所有人圓滿,善良,清醒又睿智地給足了所有人台階。


    虞清然相信自己也不差,哪怕楚硯現在隻有三分真心,她也有信心在日後的生活中,相處出十分來。


    ……


    清溪村。


    信一封接一封的來。


    先是收到虞老的消息,知道安王暫時拿楚硯沒辦法,也沒什麽異動,隻是往宮裏跑的勤了些,日日在蘭貴妃宮裏承歡膝下,上演母慈子孝。


    虞老還問了他關於儲君的想法,並提到了三皇子。


    傅問舟對三皇子的了解實在不多,隻知三皇子因生母是宮女出身,並不受聖上喜歡。生母在他出生後不久便因病離世,由之前的皇後將他養大,性格沉默寡言,總給人一種唯唯諾諾之感。


    說實話,他並不看好。


    他看好的是睿親王。


    可這個問題他和楚硯討論過,一致認為,利大於弊。


    弄不好就是一場宮變,得不償失。


    此事傅問舟心裏還沒有答案,暫且不論。


    再是傅晚兒來信,說蕭池已經接到調令,人還沒迴京,大哥大嫂就成天的把婚事掛在嘴邊,還催著她寫信,讓他們早些迴去幫忙。


    但傅晚兒的意思是,她總覺得大哥大嫂很奇怪,擔心出什麽事,所以讓傅問舟和溫時寧別迴去了。


    信的最後,她寫道:“我的婚禮二哥二嫂不參加,也不影響你們對我的祝福,我亦是同樣的心情,無論如何,隻盼著你們能好好的……自你們走後,我每次去臨風居都有一種孤獨的無常之感,也許這就是成長吧……”


    傅問舟看的心裏一陣酸澀,腦子裏想起來的,還是傅晚兒幼時的模樣。


    曾幾何時,他將她捧在手心裏嗬護著,自以為能給她一輩子都不必長大的底氣。


    奈何世事無常。


    他失去了滿身的榮光後,連帶著他最親之人,也都被迫籠罩在了陰影之中。


    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大哥大嫂能另謀庇護是他們的本事,他無權幹涉。


    甚至母親也有她自己的判斷和選擇,他都理解並接受。


    唯有傅晚兒這個妹妹,傅問舟心裏有愧。


    他教她要正直,善良,寬容,仁義……卻沒有教她該如何應對識別虛偽,奸詐和偽善。


    而這世道,若是一味的想做個好人,注定得吃許多的苦。


    委屈求全有時就是個巨大的陰謀。


    可惜,他還沒有教會她這些,就要逼著她成長。


    另外,蕭池也有信傳來,說是突然接到調令,限期迴京複命,恐怕暫時沒時間來蕪縣。


    一連串的事情,在傅問舟心裏盤踞著,使得他心緒難安。


    這夜,溫時寧半夜醒來,迷迷糊糊的摸向身側位置。


    曾經的傅大將軍,本就是個健碩之人。


    幾年病痛,差點把人樣兒都給消磨沒了。


    如今日日訓練,身體又一點點的壯了迴來。


    尤其是腹肌,緊實有形,摸著手感不要太好。


    嚐過滋味兒的溫時寧,可不虧待自己,每晚都要摸著才能睡得安心。


    這會兒沒摸著,人瞬間就清醒了。


    內室沒點燈,想來是在書房。


    溫時寧揉著眼睛下床去找人,書房的燈果然亮著。


    “二爺,怎麽又不睡?”


    一連幾晚都是這樣,溫時寧走過去,投入傅問舟懷中,帶著點鼻音的問:“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傅問舟不想她擔心,親親她額頭道:“沒事。”


    溫時寧擰著眉看他,語氣有些些的嚴肅:“與其讓我猜,二爺還不如直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這樣不比兩個人各煩各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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