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溫公子。”


    虞清然輕輕一福,淡然有禮。


    一雙鳳眸深邃而寧靜,仿佛能夠洞察人心,卻又始終保持著一份距離。


    溫子羨瞬間酒醒三分,忙起身迴禮。


    “虞姑娘。”


    虞清然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請坐。”


    話落,她落落大方的坐到主家位置上。


    步態輕盈,裙擺飄逸,淡定自如,這份氣度根本不像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


    這是溫子羨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和虞清然接觸,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竟是——京城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虛傳。


    舉止優雅從容,氣質超凡脫俗,麵容清麗雋秀。


    如同一朵在深穀中靜靜綻放的幽蘭,清冷而淡然,不與世俗爭豔。


    她的美,不張揚,不浮華,卻如同月光下的清泉,讓人在不經意間為之心動。


    僅僅是驚鴻一瞥,溫子羨心裏的那點驕傲已經潰不成軍。


    他更加清楚,這樣的女子,看似淡雅無爭,可心性堅韌,難以馴服。


    她若不喜歡一個人,無需言語和動作,僅一個眼神就夠了。


    一如此刻,她看著他,就像是在看戲台上的戲角兒。


    且她已經知道他接下來要唱什麽,所以目光和語氣都是淡淡的,僅僅是恪守與生俱來的素養而已。


    “不知溫公子深夜前來,是有什麽急事嗎?”


    溫子羨連直視她的底氣都沒有,喉嚨裏有些發苦道:“冒昧而來,隻想親口問虞姑娘一句,你當真已有心上人?”


    虞清然絲毫沒有意外或是驚訝,更是半分猶豫沒有,迴道:“傳言不假,我確實傾慕於楚硯楚公子。”


    指名道姓,坦坦蕩蕩。


    溫子羨被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虞清然又道:“但我和楚公子清清白白,往後也會清清白白,溫公子不必多慮。”


    溫子羨有些激動,臉色漲紅道:“明知你有心上人,我要怎麽做到不多慮?”


    虞清然淡淡地看著他,“溫公子可有喜歡,可是特別欣賞過一個人?”


    溫子羨一怔,說不出來。


    虞清然語聲輕緩:“如果有,就該知道,心之所起,難以收束,這就是人與草木最大的區別。公子不顧禮數深夜前來,無非就是想聽一句真話,我坦誠告之,公子又難以接受,那你要我如何?”


    她之灑脫坦蕩,像麵鏡子,照著溫子羨的狼狽。


    他近乎惱羞成怒的道:“你既然有心上人,為何不直接告訴聖上,為何還要接受賜婚?”


    虞清然輕輕地笑了笑,似嘲似諷。


    “人性本自私,當然希望事事遂願,可若會禍及無辜,生出本該可以避免的事端,那就已經是事與願違,何苦執著。尤其一個情字,最是求不得,緣起緣滅,皆由天定。”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便是我的選擇。”


    抗旨可是大罪。


    他怎麽不去說?


    虞清然低頭喝茶,將一個白眼強行掩在霧氣中。


    反正話她已經說明白了,至於他聽不聽得明白那是他的事。


    婚她可以認,但他這個人,她不認。


    無非就是同床異夢,多少人的婚姻常態都是如此,她也沒什麽特殊。


    話已至此,再糾纏就真有些厚顏無恥了。


    溫子羨扶著茶盞的手無力地鬆開,緩緩站了起來,雙手交疊著一拜。


    “多謝姑娘坦誠相待,告辭。”


    虞清然起身迴禮,“公子請慢走。”


    溫子羨深深看她一眼,再無停留,懸繞在心的困擾已有了答案。


    虞清然獨自一人在前廳坐了許久,然後去了書房。


    新的話本內容,或許該改改了。


    祖父寫的太過老套,有逼人之嫌。


    不如將溫公子的形象美化幾分,來個成人之美的反轉?


    ……


    清溪村。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薄霧,灑在這片沉睡的田野上,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和花草的清香,遠處的山巒在晨光中若隱若現,整個村莊被一層輕紗般的霧氣籠罩,仿佛仙境一般。


    一夜難眠,楚硯本覺得氣息沉悶,胸臆不舒,


    接連幾個深唿吸後,感覺整個人都舒展了許多。


    就在這時,溫時寧的聲音輕快地響起。


    “楚硯。”


    楚硯迴頭,便見她一身幹練簡潔的常服,朝氣蓬勃地走來。


    身後跟著一臉警惕的彩鈴。


    “你起這麽早?”楚硯語氣不自覺地柔軟。


    溫時寧笑盈盈道:“不早啦,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個時辰前我就已經起床讀書寫字了。”


    楚硯很是欣慰,又有些心疼:“讀書是個日積月累的過程,時寧不必操之過急。”


    溫時寧搖搖頭,不以為然。


    “我已經慢了別人十六年,不能再懈怠。況且,讀書真的太有意思了,每本書都像是一個寶藏似的,還蘊含著許多不一樣的道理。”


    “楚硯,你不知道從前我有多羨慕你,可以讀那麽多的書。”


    楚硯心裏一陣酸楚。


    他當然知道。


    小時候,他從學堂迴來,第一件事就是講給她聽當日學了什麽。


    本是想把自己學到的都教給她。


    可被看守她的婆子們知道後,趁著母親不在,將他吊起來打了一頓。


    那天,時寧哭的很慘,不停的磕頭求婆子們。


    從那以後,婆子們再不許他進院子,隻能隔著門,遠遠和溫時寧說話。


    溫時寧也再不敢提讀書這件事,怕牽連他們。


    可楚硯知道,她心裏一直是渴望的。


    他隻恨自己人微言輕,隻恨自己不能一夜長……


    “走吧,楚硯,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溫棚。”


    溫時寧興致勃勃的聲音,將楚硯的思緒拉迴。


    他跟著她去看了溫棚,同樣被她的奇思妙想所折服。


    溫時寧卻是道:“多虧你呀楚硯,要不是你幫我查古書,讓奶娘在中間傳話,教給我那麽多種花的法子,我是不可能做到這些的。”


    楚硯心裏莫名地發熱,“時寧,我真的有幫到你嗎?”


    真的有因為他,日子變得好過一些嗎?


    溫時寧扭頭看他,極其認真道:“當然!你是我的第一個恩師,是我最敬佩的兄長。你和奶娘,阿姐,姐夫,安安,都是我最親最重要的人。沒有你們,我說不定活不到今天……也就遇不到二爺了。”


    說到最後,提及二爺,她小臉紅撲撲的,嬌羞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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