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寧的眼神溫柔而堅定,卻又蘊含著驚人的力量,讓人在不經意間被深深打動。


    傅問舟滿腔的惆悵與猶豫,竟神奇般消失。


    他摸摸她的頭,溫聲道:“那我們一起等。”


    溫時寧想說不行,但對上傅問舟的眼神便乖乖閉了嘴。


    她都說了榮辱與共,以二爺那樣的性情,又怎會讓她獨自麵對。


    好在沒一會兒,方嬤嬤和秦嬤嬤一起出來請他們進去。


    院子裏的境況,方嬤嬤早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老夫人。


    “倒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方嬤嬤說。


    是不是的又如何呢?


    她的驕驕兒已經這樣了。


    老夫人歎息著:“罷了,去把各房的人都請來,免得他們再折騰。”


    因此,溫時寧不用再挨個院子的去送禮問安,


    順順利利的敬茶認親後,老夫人發話,讓她不必每日都來,初一十五去請安便是。


    各房也沒有人刻意針對,隻說讓他們夫妻好好過日子。


    等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傅問舟關切溫時寧能不能走迴去。


    溫時寧大大咧咧地說:“二爺可不能小瞧我,我瘦歸瘦,身子骨可好了。”


    說著,從晉安手裏接過輪椅,便開始加速跑起來。


    “二爺,感覺到風了嗎?”


    傅問舟驚得下意識抓穩把手,隨之無奈失笑。


    晉安嚇的大喊:“二夫人你小心些!”


    秦嬤嬤更是無語。


    二爺感沒感覺到風她不知道,反正她感覺到了,二夫人是真瘋。


    溫時寧萬萬沒想到,會在臨風居的院子裏看到楚硯。


    她以為自己眼花,抬起手揉了又揉。


    楚硯一身青色布衣,麵容看著有些憔悴。


    “時寧。”


    聽到他喚,溫時寧這才敢跑過去,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麽在這裏?”


    “奶娘來了嗎?”


    “阿姐呢?阿姐生了沒?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你什麽時候來的京城?來了為什麽不去找我?”


    楚硯酸澀地看著她,說:“這麽多問題,你讓我先答哪個?”


    “一個個的來呀,一個都不許少!”


    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樣子,楚硯終於有了絲笑意。


    “你呀,就知道對我霸道。”


    傅問舟這時道:“昨晚沒能請楚硯兄喝上喜酒,今日補上如何?午膳就設在我院裏,你們兄妹也好說話。”


    溫時寧眨眨眼,想說楚硯比她還小幾天呢。


    隻不過這家夥總不肯承認,非要做兄長,她也沒服氣,大家就都叫了名字,誰都不願意相讓。


    如今聽傅問舟跟著她稱兄長,溫時寧心裏莫名有些暖。


    罷了,那這次就讓著楚硯吧。


    且她怎麽覺得,才數月不見,楚硯看著似乎是長大了許多呢,像個成年男兒了。


    傅問舟借由要休息,讓秦嬤嬤安排了茶點,吩咐下人都不許打擾,好讓他們兄妹好好說話。


    秦嬤嬤照辦是照辦了,但覺得不妥。


    就算是親兄長也是外男,何況不是親的。


    她幾番欲言又止,傅問舟先發了話。


    “我是你看著長大的,我們相處的時間,比我和母親相處的時間多出許多。從小到大,受了什麽委屈,有些什麽心事,我不能同母親說的,都願意同你說。你我雖非母子,勝過母子,我便理所當然地以為,你是這世上最能體諒理解我的人。”


    秦嬤嬤心頭一驚:“二爺……”


    傅問舟抬手打斷她的話:“我知曉你們都是為我好,可什麽是好?是你們以為的好是好,還是我需要的好是好?這些奶娘若也分不清,便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我早年就給你置辦了莊子,你收拾收拾,我讓晉安送你過去,我院子裏的人你隨便挑兩個過去伺候,一應開支也都不用你操心。”


    “二爺要趕我走?”


    秦嬤嬤撲通一聲跪下,眼裏蓄滿了淚水。


    “因著我生的女兒,生的時候又傷了身體不再能育,夫家將我掃地出門。是老夫人救了我們母女,給我機會照顧二爺。七年前,我女兒因病離我而去時,我本就打算隨她去的,是二爺你說需要我……”


    傅問舟眼裏也有痛意,忙伸手去扶。


    “你這般跪我,是要折煞我呀,快起來!替你養老送終的事我沒有忘記。”


    秦嬤嬤拂開他的手。


    “我要你養老做什麽,這些年我自己存下的銀兩,到死也花不完。人死了不過一把黃土一把骨,有沒有人送閻王爺也得收。我是想看著你呀二爺,我要是能離開早就離開了。”


    她抹了把淚又道:“我知道,今日老夫人立規矩時,我袖手旁觀沒有幫二夫人,你心裏有氣。我其實也是想試試二夫人的底,高門大戶,哪家後院沒點渾水,我總得知道她有幾斤幾兩,才好看顧吧?”


    “總之,你想借題發揮將我趕走,門兒都沒有!”


    反正她認定了他們這場主仆緣分是一輩子的,不死不休。


    秦嬤嬤自己起身來擦幹眼淚。


    “你成天想著護這個護哪個,我若不幫著你,怎麽護得過來。去歇著吧,與其琢磨怎麽趕我走,不如多顧惜點自己的身體,你多活幾天,我便也能多活幾天。”


    說完,扭頭便往廚房走。


    要留人家兄長午膳,不得準備豐富一些呀。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她要真走了,以他的性子,下人不騎到頭上去才怪。


    秦嬤嬤想著想著,自己又偷摸地哭了一場。


    傅問舟長長的一聲歎息。


    每次聽溫時寧提起她奶娘時,他其實特別能感同身受。


    世間情字,其實都是相處來的。


    血緣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聯係而已。


    從小到大,他每次生病時,母親也心疼。


    但她也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要看顧。


    出事後,母親哭了一場又一場,散了許多錢財出去替他尋醫問藥。


    這份愛同樣是沉甸甸的,但不是全部。


    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動搖到侯府根基。


    她也不會忘記自己依然是侯府主母。


    然而,對秦嬤嬤來說,他就是她的全部。


    他獨居一院,無數個夜晚,煎熬著睜眼到天明時,總有道身影在外麵守著。


    他不眠,她也不休。


    很多時候,他假意睡著,可她總能神奇察覺。


    幾年時光,還隻是步入中年的她,已經削瘦蒼老的像個老嫗。


    再這麽熬下去,他們也不知誰會先走……


    傅問舟又是一歎,什麽才是真正的好,他自己其實也分不清了。


    如今多了個溫時寧,又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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