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以喬看他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覺得其中必定有鬼,逼問:「你肯定有什麽事,快說,不許瞞我。」


    「哪有什麽,走,咱們到外頭去,師父教了我一套拳法,我練給你看看。」他連忙轉移話題,往門口走去。


    她才不受他糊弄,擋在門口。「你方才說外頭冷,現在還讓我到外頭吹風?快說,你剛剛在念什麽?」


    鬱以翔歎口氣,兩手橫在胸口說:「小喬,那邊來人了,娘要我來通知你們一聲,別往前頭去,待娘打發他們離開後,咱們再開飯。」


    「那邊」指的是文成侯府。


    兩房原是分了家,應該是田無溝、水無流,可自從鬱瀚達摔馬落下殘疾之後,秦家便不樂意在仕途幫襯他。


    於是那時侯府來了輛馬車,把秦宛音接迴去。鬱瀚達以為秦家會看在她的分上多少給他一些幫助,誰曉得,秦家家主過世,接位的是秦宛音的嫡兄秦語,而秦宛音更是早早防上這一手,寫信與哥哥通訊息,說明自己的處境及決心。


    秦語拒絕了鬱瀚達,沒想到堂堂文成侯竟耍起無賴,說要休掉秦宛音,讓秦家臉上無光。那時秦語僅是冷聲迴道:「你就休吧,隻是外頭若傳出對秦府不利的謠言,踩死一個沒有官位的閑侯爺,對秦家而言,還不困難。」


    事情不了了之,秦宛音則被趕出侯府。


    當年離府,還有一隊馬車相送,如今卻是連個包袱都沒有,就被轟出了侯府大門,這讓人情何以堪?幸而康氏派人隨時盯住侯府,秦宛音一出門,立刻有人接應上。


    而後來,就算鬱家祖上聲名很大,可如今也不過是個吃祖宗老本的破落戶,加上鬱瀚達沒有一職在身,走到哪裏,都再無昔日風光。


    而曹氏生的三個兒子,以幗、以嘉、以祿,一個比一個紈褲,念書不成、武功別談,鎮日裏隻會鬥雞玩狗,跟他們的爹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女兒鬱以婷和鬱以喬年紀一般大小,也是個驕縱任性的主兒。光靠那點俸銀,怎養得活這一大家子?盡管曹氏再精明能幹,也沒辦法阻止銀子往外流。


    於是,侯府的田產一塊塊賣掉,鋪子一間間收起,家裏的姨娘、下人也打賣不少,可這是飲鴆止渴,少了田莊鋪子的收入,日子益發艱難。


    相反的,當年分家出去的二房,這幾年生意竟做得紅紅火火,連皇宮裏都曉得他們包子鋪的名頭,當年的幾百畝田擴大成幾千畝,鋪子多上好幾倍,看得曹氏眼紅不已。


    去年曹氏拿百兩銀子硬要入股包子店,被康氏給拒絕,還以為心高氣傲、好麵子的曹氏會氣得不再上門,沒想到曹氏無恥,她的兒子們也不遑多讓,三不五時就到二房打秋風。


    鬱以喬認為此風不可長,人性本就貪婪,日子一久,恐怕他們不隻會把這裏當成提款機,還會想把整間銀行給搬迴去。


    她向秦宛音略略提起,秦宛音也覺得是這個理兒,於是讓康氏雇幾個武功不錯的護院守在屋宅裏,一見到侯府的少爺,二話不說便給擋迴去。她們寧願把銀子給護院,也不能養肥那幾個敗家子。


    風平浪靜過了一段日子,沒想到他們會挑大年初一走親戚的時候來訪,這種時候,康氏心底再不歡喜,也不能把人給打迴去。


    「那我去跟大娘、二娘、三娘說一聲。」鬱以喬道。


    「我已經去說過了,你放心。」


    「那你有沒有叮嚀嬸嬸,千萬別軟了心,又讓他們敲上一筆。」


    「放心,你這個小財迷,早就叮囑過了,他們帶來幾盒糕餅,難不成還能換上幾百兩銀子?我讓廚房大嬸送幾隻雞、幾條魚,和一些土產到客廳當迴禮。」


    想到那三個自命風流的紈褲子弟提著雞鴨魚往迴走的模樣,他們忍不住笑出聲。


    「你真壞。」


    「對付壞人就得用壞法子,否則,他們當真以為包子鋪是他們的。」


    現在想來,當初那片店賣得對,否則包子鋪開在鬱家的房產上,管它分不分家,他們定會說那是鬱家的東西,人人有份。


    「可不是,他們不會到包子鋪上去鬧事了吧?」


    「有人守著,他們敢?」那幾個沒出息的家夥皮細肉嫩的,上迴被狠狠揍過一頓後,嚇得再經過包子店時,都繞路走。


    「想來他們也不簡單,我們都住得這麽偏了,他們還這麽不辭辛勞,坐兩個時辰的馬車來走親戚。」


    「你沒聽過嗎?窮在京城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窮人便是在十字街頭耍十股鋼鉤,也勾不來親朋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舞刀槍棍棒、設陷阱,也趕不跑無義親朋。世間人,皆是逐名趨利之徒,倘若我和母親至今仍一窮二白,他們怕是見到我們就要背身轉路。」


    「現實。」鬱以喬擠擠鼻子。


    「現實貪婪都不怕,敢明著說的還好,若是陰著來,才教人心驚膽顫。」


    「是啊,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那個曹氏的手段二娘、三娘沒少講給她聽過。「對了,以翔,我聽娘說,開春後你就要準備考試?」


    「是,上迴師傅說我年紀太小,不然院試已過、取得秀才資格,應可以試試鄉試的,就算考不上也當個經驗。」


    他娘東省西省,什麽錢都舍不得花,可在聘師傅這方麵,出手大方得很。


    「嬸嬸很希望你能夠當大官。」


    「娘辛辛苦苦養我長大,為了她,我怎麽也得去搏一搏。」


    「可那是你喜歡的嗎?」


    「當然,身為男子就該建功立業、報效朝廷!」他毫不猶豫地迴答。


    她舒口氣。是他喜歡的、想要的就好,人嘛,總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才能做得久、做得好,不管是哪個時代,能朝夢想前進的人,都是幸福的。


    「小喬,元宵節城裏很熱鬧,我帶你去看花燈好不好?」他突然提議。


    她微微一笑。其實她並沒有那麽感興趣,什麽花燈沒看過啊,連led的她都見過,隻不過,見他興致那麽高昂,倒也不想掃他的興。


    「好啊。你先去前頭吧,看看情況怎麽樣,迴來說給我聽。」


    「行,你等我。」


    送走鬱以翔,對著他的背影,她臉上掛起淡淡笑意。她已經遇見翔了,接下來呢?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她才能與大橋和阿董相逢?她能否再度接續與大橋的情誼,以及和阿董的愛情?


    深吸口氣,冰涼的空氣深入心肺,換得一片清澈沁心。她……期待著。


    元宵節熱鬧得不得了,京城的每條街道上都擠滿人,那些穿著華貴的公子小姐們,替京城添入一筆綺麗風景。


    處處都亮著燈,燈光將街道照得如同白日一般,賣小吃的、小玩意的、繡品胭脂的……攤子擺成一條長龍,小販們的叫賣聲、客人們的還價聲,交織成一幅富麗繁華景象。


    今夜,皇帝與民同樂,在南門大街上,搭起擂台,讓百姓猜燈謎。


    擂台前萬頭攢動,主持猜燈謎的是大學士蕭景銘,他素有才名,京城許多士子都想盡辦法拉關係,想要拜在他的名下,可惜他個性高傲、挑得很,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


    鬱以喬和鬱以翔到的時候,許多燈謎都已經被人猜走,隻剩下幾個較難的還貼在牆頭,等著人上台。


    鬱以翔把小花燈硬塞在她手裏,拉著她走向擂台。


    她等老半天都沒看到人上台,便把目光轉向上頭的燈謎。大學時期,她上過一門通識課,她已經不太記得燈謎分的什麽卷簾格、徐妃格,不過為了那門課,她搜尋不少、也解不少燈謎倒是真的。


    「施恩不求迴報,射論語裏的句子。」她低聲念道。什麽鬼啊?這才不是猜燈謎,是在考較誰的論語背得熟吧。她拉拉鬱以翔的衣袖問:「你知道謎底嗎?」


    「還不簡單:賜也何敢望迴。」


    哇,這麽強,嬸嬸請師傅的銀子,全砸對地方了。


    「那……「核」,也射論語中的句子,答案是什麽?」她這次存了考他的心思。


    「核的裏頭有什麽?」


    「核仁?啊!知道了,答案是:仁在其中矣。」


    「還不錯嘛。」他揉揉她的頭發,滿臉的嘉獎。


    她笑開。猜這種燈謎需要一點古文造詣,她沒那麽厲害,但如果問她「誰最懂鳥,射一成語」,她會毫不猶豫猜出「驚弓之(知)鳥」;「閻羅王,射一字」,她也可以馬上迴答,「閻羅王是鬼王,答案是瑰」;問那些無厘頭的冷笑話,她更是強中的強手,但拿這種四書古文題來考她,是問道於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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