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心見手藝有人欣賞,每天都和鬱以喬關在廚房裏,吱吱喳喳討論不停,又弄出好幾種口味的包子,鹹的辣的甜的通通有。那個月裏,鬱家的廚房時時都飄著包子香。


    那年鬱以喬才八歲,她奶聲奶氣地窩在康氏的懷裏說:「如果嬸嬸的鋪子也賣我們家的包子,就有更多人可以吃到好吃的包子啦。」


    這話點醒康氏,鋪子裏生意平平,掌櫃的越做越不得意,拿著帳本數來數去,繳不上幾兩銀,若是放任情況繼續下去,怕是不久就得賣掉鋪子來填補家計。


    幾個女人找了個時間坐下來商量,決定試試這個主意,康氏和秦宛音出資,合夥開包子鋪,楊素心負責訓練人手,隻不過調餡料這道過程絕不假手他人,以免技術給人偷學去,到時滿街的包子鋪開張,她們還賺什麽銀兩。


    當初曹氏分給康氏的鋪子地點本就不好,營收普普通通,於是康氏幹脆將它賣掉,和秦宛音另外租了個鋪子、掛上新招牌。


    開張前幾天,生意很糟,因為他們的包子比外頭攤販賣的要貴一些,平頭百姓怎舍得花這個冤枉錢,而不在乎這點小錢的大戶人家,自己有廚娘可以做這道點心,著實不必派人出來買。


    在虧了近十天後,一群女人坐在堂裏,愁眉苦臉。鬱以喬也心急,眼看白花花的銀子流出去卻勾不迴半點利息,可她總不能對她們說:「娘,我時刻盯著鋪子、天天在找解決方案。」反常即為妖,她可不想讓法海老和尚給收在雷峰塔下。


    這時,秦宛音把她抱在膝上,捏捏她的小臉問著,「怎麽辦?咱們家好吃的包子賣不出去,小喬天天吃包子,都快長出包子臉啦。」


    秦宛音並沒指望在小丫頭身上找答案,可鬱以喬就是在等這個時機點,隻要她們發問,她就敢答上幾句。行銷是她的專長,雖然前輩子賣房、這輩子賣包子,賣的種類不同,但行銷策略是共通的,若不是她現在還太小,不能表現得太早慧,她早就咱啦咱啦說上一大串了。


    她順應情勢從秦宛音懷裏抬起頭說:「那是因為哥哥、叔叔、嬸嬸、阿姨他們都不知道我們家的包子和別人家的不同啊,如果請他們吃一次,他們肯定會像小喬一樣,連作夢都想著呢。」


    她輕輕巧巧一個暗示,令康氏和秦宛音互望一眼,笑道:「是啊,怎麽沒想到這個法子呢?」


    於是她們決定讓廚娘先做一批小包子,讓夥計端到門口請大家試吃,隻要試過,大家就會明白一分錢、一分貨,她們的包子與外麵的大不相同。倘若大家還是在意銀錢,她們還可以將包子分成大小顆,定下兩種價錢,小顆的和外頭賣價一樣,大的再貴上一些。


    想法成形,一群女人談出興趣,而鬱以喬又在關鍵時刻插上一句兩句,就比方說——「娘,我不喜歡張大嬸和王姨做的包子,她們的頭發和衣服看起來好髒,張大哥拿包子的手也髒,我還是喜歡二娘做的,光是看到二娘,我就覺得包子又香又甜又好吃呢。」


    這番話讓她們決定,給廚娘和夥計做上幾套新衣服、新圍裙,再用幹淨的布把頭發給包起來。


    這個針線活柳盼采攬下了。她拿起紙筆到一旁設計衣服去。此時鬱以喬使壞,也拿起毛筆在旁邊「添亂」,她在圍裙上寫下店名,柳盼采才要罵人,她便振振有詞地說:「不寫名字,人家哪知道是誰家的包子這樣好吃,如果跑錯家可怎麽辦啊!」


    她的話在理,柳盼采於是決定在圍裙和頭巾都繡上店名。


    又比方她扯扯楊素心說:「二娘,我不愛吃飯,您就允我把飯吃完後就可以吃糖,那如果吃很多很多包子的叔叔哥哥,我們可不可以請他們吃糖?」


    楊素心迴答,「傻丫頭,吃什麽糖,咱們多得是包子,自然要送他們包子,最好是不同口味的,讓他們嚐嚐鮮,說不定下迴就喜歡上了。」


    於是她們又決定,買四個包子送一個包子。


    就這樣,鬱以喬把一些簡單的行銷概念傳達給她們,她們越談越起勁、也越想越光明。那天的晚飯遲了,可大家臉上都帶著些許興奮激情。


    康氏和秦宛音都是名門千金,她們從來沒有為自己的生活掙過銀子,一輩子依附在父兄丈夫的羽翼下,如今卻要靠自己掙得未來,雖然有幾分惶惑不安,卻有著更多對未來的憧憬。


    而這一炮她們成功了,她們成功打響「真好味包子店」的名氣,楊素心的手藝也益發精純熟練,她愛上了廚藝,不斷研發新菜色,也每隔一段時日便推出一種新口味包子,取代銷路較差的舊口味。


    慢慢地,大戶人家經常在辦宴會時差人來買上幾屜,聽說宮裏的娘娘、公主也喜歡上這一味,經常差人出宮買呢!


    三年下來,「真好味包子店」一家開過一家,現在京裏已經有三家店,過完年後,秦宛音和康氏還決定讓老管事到別的州縣再開新店。反正銀子多不磕手,孩子在長大呢,處處都要用上銀子。


    「小喬,你在做啥?」鬱以翔站在廊裏,遠遠就看見她的窗戶開著。真是的,也不怕冷,若是著了風寒,三個伯母可要心疼死。


    鬱以喬迴神,發現鬱以翔在對自己揮手,她飛快關上窗子,跑出門。


    兩條腿還沒出門,她就被他給拉迴屋裏,門關起來,他把寒風給擋在外頭,見她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他忍不住叨念,「幹麽跑那麽急,外頭冷著呢,怎麽不加件衣服就跑出去?」


    鬱以喬笑開,掐掐他的臉說:「你怎麽比我三個娘還嘮叨。」


    「我不嘮叨行嗎?都是個小姑娘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忘啦?每次你生病,三位伯母就日夜守著,連眼睛都舍不得闔上。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孝順,要是真孝順,就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別讓長輩擔心。」他從自己臉上拔下她的手,手指順勢戳上她額頭。


    「生病?你說的是多久以前的老黃曆了,這幾年,我身子骨可強健得很。」


    握握拳頭,擠出衣服底下的小肥肉,她再不是當年那個瘦不伶仃、幹巴巴、兩根臂膀像細柴似的吊在身子兩邊的小丫頭。


    「是啊,都快把大伯母的嫁妝給吃光了,身子再不好還得了。」


    「我娘都沒同我計較,你倒是計較上。」


    許是環境的關係吧,鬱以翔的性情與前世的齊翔差不多,一樣堅持、固執,也一樣驕傲,要做的事,就算碰到牆壁,也非要把牆壁挖個洞給鑽過去,就像那時,為了夢想,寧可當遊民也不迴去經營父親的餐廳。


    可在這個時代長大,才十五歲的他,就成熟得讓她汗顏。但想想也是,孤兒寡母的,他不成熟,嬸嬸豈不是要急白了頭發?


    「什麽你啊、我啊,不會叫聲堂哥來聽聽?沒規矩。」他笑著揉亂她的頭發。


    「你是我哪門子的堂哥啊。」她瞪他一眼。別說他才十五歲,而她身子裏待的是個二十八歲……不,到現在早超過三十的老靈魂,就衝著他是翔的這一點,那句「哥哥」怎麽都叫不出口,在前世,她可是拿他當弟弟看顧的。


    「我喊你大娘伯母,你喊我娘嬸嬸,你和我都是姓鬱,難道你不該喊我一聲堂哥?」


    「想得美,我是娘領養的,我同你,骨血裏沒有半點親戚關係。」她才不吃這個虧,不喊他弟弟就不錯了。


    鬱以翔撇撇嘴角,低聲喃喃自語道:「不叫就不叫,免得以後還得改口。」


    她沒聽清楚,看他臉上可疑的緋紅,抓住他的衣袖追問:「你在嘀咕什麽?」


    「沒什麽。」


    他隻是想起娘曾對他說:「小喬是咱們家的小福星,自從她住進來以後,咱們的鋪子越來越掙錢,一年一年,買下幾百畝、幾百畝的地,鋪子、莊子也越買越多間,日後你當官,就不怕沒銀子使。娘見你從小就和她親近,待小喬及笄,娘同伯母們商量商量,把小喬給娶進門,你說好不?」


    這種話聽在耳裏,他應該害羞尷尬的,可事關小喬,他不能。他問娘,「伯母會同意嗎?」


    娘迴答,「你那幾個伯母是真心疼愛小喬的,她們可不像大戶人家的夫人那樣會拿女兒去交換利益。何況她們自己攤上侯爺那樣一個丈夫,豈能不知道高門貴府是怎麽一個情形?


    「小喬是她們一路嬌養上來的,怎舍得讓她步上後塵?隻要你多疼惜小喬、待她好些,讓伯母們看清楚你對小喬是真心的,她們定會允下這門親事。」


    見母親態度這般篤定,他樂了,把心給安進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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