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心思就有心思罷。」趙樂君淡淡說了一句。


    太子詫異地喊了聲阿姐,就聽到她又說道:「門閥政治,早已經叫皇權旁落,才讓父皇近十年來拚命提拔寒門武將,想以此抗衡。可依舊無法抑製世家大族對朝廷的滲透,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帝國,倒不如徹底亂了!」


    去瘡需挖毒去肉。


    如今無法過多牽製的武將是毒,那些世家就是身體裏的一部分肉,剜去自然疼,可祖宗基業不能就此被腐蝕到衰敗!


    趙樂君堅定的話,叫太子心頭怦怦直跳,連眼睛都亮了。


    隨著趙樂君迴洛城,最緊張的還數陳後,她父親如今還被關在大牢中,姬家如今北地已經收複,在朝中聲望務必大漲。


    她惶惶地害怕趙樂君要開始對她父親下手,接連幾日都想到帝王跟前探探口風。


    然而帝王有恙以來,後宮妃子一概不見,叫陳後數日來都心驚膽戰。就像脖子上懸著柄大刀,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就會落下。


    她煎熬了數日,卻發現不管是太子還是趙樂君,或者是跟姬家有關係的那些朝臣,都未曾提出過一句有關陳家的事。仿佛她們陳家被人遺忘了。


    在陳後恍惚度日中,楚弈與胡人使團已經接近洛城。


    趙樂君收到消息,說大約兩日後使團就能到達。帝王這幾日召見了她幾迴,跟著太尉一眾商議迎接使團事宜,父女間都未再提起那日的爭吵。


    至於帝王有意讓她嫁給連雲一事,趙樂君不作迴應,連雲亦守著先前對她的承諾,等楚弈迴來。


    離著使團到來的時間越近,趙樂君免不得有不安,這夜碾轉反側,遲遲無法入眠。


    此時時節近端午,天氣變得悶熱,趙樂君貪涼,屋裏的窗都打開著。


    外邊一時風動,徐徐送入屋內的夜風叫她終於感到一絲困意。


    她緩緩閉上眼,安靜中突然聽到屋內有輕響,吧嗒一聲,像是什麽東西掉落了。


    她本不以為意,下刻卻是被耳邊多出的唿吸聲驚得坐起來。


    眼前的黑影伸出胳膊,有力的將她樓在懷裏,他沉沉地唿吸在她耳邊,聲音跟月色一般幽幽。


    「你迴來後就不知道給我送封信?」


    熟悉的嗓音傳來,屬於他的氣息籠罩著她。


    趙樂君默了片刻,說:「被你的信鬧出了陰影。」


    她可不想再收到一封滿頁纏綿字眼,直辣眼睛的迴信!


    楚弈連夜趕迴城,就在她身上吃了個憋。


    提起那信,他臉上也有著幾分不自然,悻悻地說:「叫人報個信也使得的。」


    偏偏隻言片語都沒有,讓他總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她迴到洛城,見到她那無雙的舊情郎,就又開始搖擺了。


    楚弈心裏患得患失,手臂慢慢收緊。


    趙樂君不習慣他這種黏糊的勁兒,伸手推了推他,反倒讓他順勢就推了自己一把。他帶著夜露的衣裳微微潮濕,身體卻滾燙,交融在一起,貼近著她,是說不出的纏綿。


    「你沉。」她被壓得瑟縮了一下,悠悠吐息。


    楚弈鼻端是她身上的香味,霎時填滿他心湖。他一手撐著床緩緩支起身子,幽暗中她眸光似星辰,讓人心動。


    他覆又低頭,唇輕輕碰在她眼角,貼著她溫暖的肌膚低語:「君君,能親你嗎?」


    趙樂君被他問得愕然。


    以前他不是說親就親,前不久還將她壓在城牆下,什麽時候詢問過她這種事情。


    這讓她要如何作答?


    趙樂君沉默了,楚弈的唇已經從她眼角徘徊到嘴角,她抵著他胸前的手不自覺揪住他衣襟,但他隻是輕輕一碰她紅潤的唇就翻身坐了起來。


    昏暗中是他急促的唿吸聲,趙樂君片刻後才跟著坐起身,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


    兩人曾是夫妻,她當然懂得他此時怎麽了,也明白他此時克製是遵守著先前的承諾。


    趙樂君抿抿唇,理了理被他壓淩亂的長發,問他:「你先趕迴來了,胡人的使者呢?南胡是派了誰前來?」


    楚弈平複唿吸,將剛才壓著她柔軟身子撩起的旖旎拋到腦後,沉聲道:「南胡的單於親自前來。北胡是如今的二王子,還有那個三公主,兩人是親兄妹。他們離洛城還有半日路程。」


    她眉尖就蹙起,說:「怎麽那個三公主還跟著來了?」


    當日被楚弈羞辱,居然還往洛城來。


    「怎麽敢不跟。」他嘲諷道,「她就是被送來討好聖上的,被北單於知道她違抗命令,連著她皇兄也要吃掛落。北部如今幾個王子相爭,那三王子就是綁,也會把妹妹給綁過來,估計恨不得五花大綁給丟聖上床上。」


    趙樂君聞言一歎:「這麽說,那三公主還是有些可憐的。」


    這個世道,女子常常被當權的男人當做物件,用來換取利益。出身越高貴,命運越難掌控在自己手中。


    當年她姑母也被嫁給北單於了,用做聯姻,紅顏薄命,嫁娶幾年光景就隕在政治中。


    她現在不也麵對著這種情況。


    父皇怕姬家和楚弈再聯合,逼她要嫁連雲。其實也不是對連雲多看重,不過是想用她來鞏固連雲對他的忠誠,一舉兩得罷了。


    「楚弈……」她喊了他一聲,把事情告訴他,「我父皇要下旨賜婚,給我和連雲。」


    楚弈神色一僵,猛然扭頭,不過瞬間眼神已經變得猙獰。


    「——你說什麽?!」


    「帝王心裏,隻要皇權。」趙樂君聲音有絲絲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想起來就心寒,「連雲說,他欠你上郡士兵的性命,可他不悔,他遲早都是要讓胡人攻打上郡。但他拖延了父皇下旨的時間,說等你迴來……」


    等他迴來,讓他陷入兩難的局麵,想看他怎麽掙紮。


    連雲對楚弈的怨忿比她想的要多得多。


    楚弈唿吸沉重,在她的話語中沉默,旋即嘖的一聲笑了。


    「偽君子!這迴不縮王八殼裏了!」


    他罵了一句,又不說話了。


    趙樂君也靜了片刻,深思熟慮後說:「楚弈,別跟他硬碰。如今的局麵對你來說是最有利的,沒必要再給自己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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