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月過去。


    天上紅日初升,張玉郎騎著高大的四不像,身著披風,在十幾個護衛的陪同下,抵達蜀郡。


    城門外兩旁,數十人的儀仗隊正在奏樂,一排大小官員立的整整齊齊恭候著。


    從官道上緩緩而至的張玉郎,遙遙望著還算隆重的歡迎儀式,心下稍安,頭一次對自己朝廷使者的身份有了一絲絲神聖感。


    “閆道全以上賓之禮迎接大人,對朝廷親善依舊啊。”蕭展側過頭,感慨道。


    張玉郎嘴角上揚,身後護衛們也都露出笑容。


    太不容易了,來的路上,大夏分崩離析的局麵讓眾人心下沒底。


    護衛們私下裏曾說,若閆道全不認朝廷,最好的結果是閉門不見,驅逐使團出境,最差的結果...大家都心有戚戚。


    在大家眼裏,掌控蜀地長達百年的閆家,是比朝廷更可怕的存在。


    張玉郎下巴微昂,一臉意氣風發的說道:“此行看來注定收獲滿滿,皇上說了,諸位若遇到心儀之人,可一並娶迴,開支算在朝廷...哦,算在蕭展大人頭上。”


    眾人歡唿一聲,臉有喜色,大讚皇上聖明,蕭展大氣。


    “大人,這...也太斤斤計較了吧。”蕭展臉色當即垮了下來,他認為,自己與張玉郎的關係,開個玩笑無傷大雅。


    張玉郎哈哈一笑,心說,看你還敢不敢嘲笑上司,難道你不知道本官是個斤斤計較的人麽。


    言語間,張玉郎勒住馬韁,望著著迎接的官員,側身朝北麵拱了拱手,聲音洪亮說道:“本官奉皇上聖命,特來川中選後,有勞各位大人前來相迎。”


    迎接的蜀中官員連忙屈身抱拳迴禮,讓開道路,齊聲道:“不敢,不敢,張大人辛苦,大人請入城,我主已在府前恭候大駕光臨。”


    策馬入城,張玉郎轉頭四顧,看見街邊站滿了圍觀的百姓,翹首以盼,竊竊私語。


    密密麻麻的圍觀百姓中,有兩人格外顯眼,一位是手執折扇的青衣書生,一身長衫,風度翩翩。另一位是白絲巾蒙麵的高挑女子,身形苗條,胸鼓臀翹楊柳腰,眼含秋波長發及腰,她手中握著一把長劍,氣質出塵。


    與他目光對上,兩人都報以高深莫測的笑容。


    刺客?搞破壞的?是敵非友!張玉郎心下一凜,收迴視線,手指悄悄捅了捅策馬並排而行的蕭展,以目光示意他,那邊有情況。


    蕭展看了一眼兩人,低聲道:“大人,卑職懷疑這兩人動機不純,要不要查一查?”


    張玉郎眉毛一挑,目光如電盯著他:“嗯?如何查?”


    大成皇帝派使者來蜀中選皇後的事,很難瞞過天下有心的諸侯,半月過去,就算不是天下皆知,各方消息靈通的諸侯肯定都知道,且已經做出應對方案。


    或破壞幹擾,或讚成,或事不關己,吃瓜圍觀。


    估計...讚成的應該沒有,大多數諸侯應該是反對的,他們巴不得朝廷早日崩塌,天下大亂,皇帝輪流做。


    最關鍵的是,這裏是蜀中,僅僅是因為懷疑別人的動機,便越過此地主人,私下去查,若讓閆道全知道,即使他們是皇帝特使,場麵也會很尷尬。


    想到這,張玉郎擺擺手,沉聲道:“不要多事!隨機應變吧。”


    看那兩人打扮,很明顯是江湖人士,且極有可能是為了錢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那種,若是明著來,張玉郎還真不太怕。


    怎麽說自己也算是個高手,蕭展也非庸手,一眾護衛最差都是修命境的,更何況還有雲飛煙.....咦,我老婆去哪了?


    “你看見我夫人了嗎?”張玉郎四下望了一圈,沒見到雲飛煙,轉而詢問蕭展。


    蕭展轉頭一看,懵了片刻,道:“剛才還在呢,卑職不知道呀,許是內急去寬衣了?”


    “???”


    你才內急,你全家都內急...張玉郎一臉憤慨:“我夫人是宗師,大宗師!”


    武道常識,宗師已經窺得人體大部分奧秘,具有較強自製力,不會因為內急而離開。


    何況是大宗師!


    張玉郎拍了拍蕭展的肩膀,麵色嚴肅說道:“蕭大人,下次迴答上司問題的時候,走點心。”


    “否則,你這一年的俸祿搭進去都不夠,萬一上司喜怒無常...”


    蕭展望著拍著自己肩膀的手,不解道:“會怎樣?”


    “會砍了你!”


    “........大人,屬下忽然想起一句話,伴君如伴虎。”蕭展脖子一縮,臉色驚恐。


    實際上心裏一點都不怕。


    “......”


    唬人失敗,張玉郎頓覺無趣,當即不再多說,隨著人流往前走。


    蜀郡守節府外,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一隊比之前更排場的儀仗隊整齊有序,賣力的吹奏著樂器,打著鼓,場麵喜慶熱鬧。


    一個方麵大耳,身姿富態的中年漢子身著華服,挺著肚子立在府門台階上,居高臨下望來。眼神與張玉郎對上,旋即點了點頭,伸著雙手,邁步走下來,熱情說道。


    “使者遠道而來,下官閆道全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張玉郎連忙下馬,兩人四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早就聽聞,閆大人風采斐然,深得百姓愛戴,將蜀中治理的繁華似錦,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初次見麵的兩人一派和氣,絲毫沒有表現出拘謹生疏,熱烈的互相吹捧著對方。


    閆道全領著眾人進府,請諸人落座,又從丫鬟手中接過一杯酒,遞給張玉郎,而後又取了一杯端在手上,等諸人紛紛拿好酒杯,這才朗聲道:


    “諸位遠道而來,區區薄酒,聊表寸心,本官先幹為敬。”


    說罷,閆道全仰脖一飲而盡,而後豪氣說道:“諸位,請!”


    自打來到大夏,張玉郎從不對這個時代的低度酒說不,酒到即幹是日常操作,千杯不醉才是正常發揮,超常發揮...那便是喝酒如飲水。


    他舉杯痛快飲下,道:“大人豪氣幹雲,本官佩服!”


    閆道全擺了擺手,吩咐道:“先不忙飲酒,去請小姐們出來。”


    言下之意,趁著大家都清醒,還沒喝蒙,先把正事辦了,確定了關係,再飲酒也不遲。


    堂上眾人,包括蜀中官員,當即全部露出一副男人們才有的期待神色。


    僅僅從場上眾人神色,張玉郎就斷定,閆道全的女兒定然是天姿國色,不,是女兒們。


    他隱晦提示道:“大人,晚輩至今隻有一妻。”


    本官改稱晚輩,其中言下之意,他未齊三妻,還有娶親的機會,想認閆道全做老丈人。


    搶在沒見到閆家小姐們之前表態,更能證明他對閆道全的尊重。


    說這話時,張玉郎悄悄觀察了一番,雲飛煙不在場,頓時暗暗鬆口氣。目光轉向閆道全,見他摸著八字胡,看向自己的眼神頗有讚賞之意,頓時心下一動,暗道成了!


    不多時,眾多適齡的閆家小姐一一出場,在堂上紅紅綠綠立成一排,或喜或羞,鶯鶯燕燕,伴有香風陣陣。


    與眾人一樣,張玉郎瞪大眼珠子一一瞧過去,眼花繚亂的同時,還有些後悔自己嘴賤,為何要說已有一妻,否則,豈不是可以多帶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迴去。


    以他如今的爵位身份,娶美為妻並不是難事,難的是這個妻子背景通天,給出的助力無以倫比。


    閆道全望了眼身側的管家,眼神示意。


    管家當即出列,指著左首第一位姑娘介紹道:“這位是四小姐,芳齡二十,德貌雙淑。”


    張玉郎點點頭,說道:“四小姐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聞弦知意,在場諸人都是人精,從這句點評的話裏沒有聽出“有國母之風”的意思,紛紛搖了搖頭。


    四小姐望了眼父親,見閆道全也歎了口氣,心知自個與皇後無緣了,頓時眼眶一紅,扯著衣袖邁著小碎步下堂而去。


    管家繼續介紹道:“這位是五小姐,芳齡十九,舞姿優美,精通音律...”


    這個不錯,小嘴兒性感,小腰精細...張玉郎心裏一動,很官方的誇讚道:“五小姐才貌雙全,世間無雙。”


    閆道全望著五女兒,微微搖頭。


    五小姐輕輕鬆了口氣,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搖曳著身姿下堂而去,看樣子並不稀罕當什麽皇後國母。


    是個有主見的女子...張玉郎暗暗點評。


    連續兩個小姐沒被看上,管家心裏有些緊張,不敢與閆道全對視,咳咳了兩聲,繼續說道:“這位是七小姐,芳齡十八,啥也不會,除了吃,就是睡...”


    好家夥,完全是個廢女啊,不過在這個無才便是德的時代,這就是最大的優勢了。


    “等等...”張玉郎打斷他,問:“六小姐呢?”


    閆道全恍然附和道:“對啊,六兒怎麽沒來?”


    七小姐抬眼看了眼閆道全,盈盈施了一禮,輕聲道:“父親,六姐說她身子不適...不,六姐姐是真的身子不適。”


    等七小姐解釋完,閆道全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成何體統!你去將她喚來!”


    自己的點評還沒聽到,七小姐扭扭捏捏的不想動身,最終在閆道全又咳了一聲的逼迫下,不情願進了後堂。


    不多時,?七小姐嘟著嘴?,拽著和她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從後麵出來,兩人對閆道全行了個禮,並排立在眾多妹妹的左首,絲毫不怯場。


    兩女動作自然,顏值大氣,舉手投足間儀態萬方,頗有氣場,張玉郎看得暗暗點頭,點評道:“可為貴妃,亦有皇後之姿,一切但憑皇上裁定。”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本官指的是六小姐與七小姐。”


    大堂上,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閆道全麵露笑意,滿意頜首,對兩女道:“且迴去告訴你們娘親,準備入宮事宜。”


    六小姐不情不願的撇了撇嘴,想說些什麽,卻被歡喜雀躍的七小姐拽著,拖了下去。


    “這是八小姐,芳齡十七,自小喜讀書,頗有造詣。”管家用如釋重負的語氣說道:“這是九小姐,與八小姐是雙胞姐妹,自小喜歡武道,頗有天賦。”


    有點小了...我是說年紀,張玉郎點點頭,隨口誇讚了兩句,目光轉向閆道全,附耳輕聲道:“大人,剩下的妹妹們還小,都是十六,十五,十四的年紀,這麽小的年齡便要離開長輩,著實有些冷酷,不若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閆道全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張玉郎忙解釋說:“皆為肺腑之言。”


    閆道全這才收迴目光,頜首擺手,示意眾女兒下去。


    正事確定,閆道全樂嗬嗬一揮手,大堂上,一幫老少爺們旋即熱鬧起來,推杯換盞勸酒不停。


    .........


    中夏時節雨紛紛,蜀中遊客如織。


    一艘畫舫靜靜蕩漾在東明湖上,微風浮動湖麵,蕩起一圈圈漣漪,稀疏的雨點隨即密集起來,砸亂了漣漪,擾亂了畫舫上青年男女思緒。


    張玉郎撐著傘,立在甲板上,將傘往前遞著,遮住飄向雲飛煙的風雨,望著她嬌俏的背影,組織著語言道:


    “飛煙,你聽我解釋...”


    雲飛煙沒有迴頭,聲音幽幽說道:“有了五小姐,你以後就是大夏炙手可熱的權臣。”


    張玉郎“嗯”了一聲,連忙說道:“我這不是為了自保嘛,生逢亂世,天下崩塌,誰也不知道安寧日子還能過多久,咱們總有老去的那一天,到時,我們的後輩多條路,就多一份保障。”


    “以你的武功,以我眼下在朝廷的地位,足以在短時間內高枕無憂.......”張玉郎苦笑一聲:“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能接受無雙,為何就不能接受閆小五。”


    閆小五就是閆家五小姐的閨名,許是女兒太多,閆道全懶得起名,二十多個女兒幹脆都以數字代替。


    一想到昨天抱著那個嗷嗷待哺的小丫頭叫閆二十七,張玉郎就失笑而出。


    如果換到後世,這樣敷衍的父親會被女兒們吐槽一輩子,但在大夏,這太正常不過,很多大戶人家的女兒甚至都沒有名字。


    雲飛煙歎口氣,有些後悔當初鬆口容納燕無雙,事實證明,男女之間,一旦讓步開頭,接下來就是步步退讓。


    這世道,對女子極為不友好,她有些憧憬張玉郎說的那個“女子翻身做主的年代”。


    “咱們什麽時候動身迴京?”她迴過身,依偎在情郎懷裏,望著漫天飄落的雨絲,輕聲問。


    張玉郎緊了緊懷抱,望著周圍不遠處幾艘來曆不明的畫舫,沉聲道:“再等等吧,最近蜀中多出許多江湖人士,此刻動身,我擔心路途會有意外。”


    這時,又一艘畫舫出現在視線,行到不遠處,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雲飛煙順著張玉郎的目光望過去,輕聲道:“大郎,要不要我去把他們全殺了?”


    這如何能殺的完...張玉郎望著湖麵,沉默不語。


    雲飛煙又歎口氣,說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刺殺尹正德,就不會負傷夜宿你家,也就不會遇到你.......”


    張玉郎低頭,霸道吻過去,熱烈而用力,將她後半段話堵了迴去。


    陷入感情的女子是盲目的,逐漸恢複理智的女子,往往意味著她想要脫身結束這段關係。


    張玉郎無法想象沒有雲飛煙的日子,這是他不能承受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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