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川略一偏頭:“今天不在狀態啊?”無聲承認,裴哲形容不了自己的怪異,徒勞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就知道你不想跟我結婚。”趙以川倒很坦然,他隨手將白玫瑰別在西服胸前,在裴哲身邊的沙發坐下。他這話音量不高不低,但那些悄然圍觀他們的目光卻不能維持了。姚迢臉色僵了僵,笑著打圓場說裴總該不會婚前恐懼症了吧,招唿大家都出去,給他們留出獨處空間雖然她也不知效果如何。無關人員都散了,趙以川傾身,試圖去看裴哲正麵表情。“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趙以川問。裴哲迷茫地抬起頭望他。平日行事作風強勢,語氣命令感十足不容置疑,這些都會讓人忽略裴哲其實有一張輪廓柔和的臉。他皮膚是亞健康的白,骨骼感不明顯,杏眼,模糊邊界的唇峰,眉梢幾乎沒有弧度,有股柔美的書卷氣。除卻眼神,裴哲臉上沒有一絲鋒芒,這時沉靜不語有點執拗地抿著唇,讓趙以川想起家裏那隻可憐巴巴又忙忙碌碌的金絲熊。“沒什麽。”裴哲泄氣一般地說,“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不情不願的,我可沒逼你啊。”趙以川伸手揉了揉裴哲雲一樣蓬鬆的黑發。出乎意料地,裴哲這次沒躲開他占便宜似的動作。把頭又埋低了點,任趙以川的掌心在後腦停留很久。室內是古怪的安靜,天空好似陰沉兩三分鍾,趙以川和裴哲突然同時開了口。“要不……還是算了吧?”“我準備了戒指。”第17章 十七、對愛情過敏眉心幾不可見地一蹙,裴哲問:“你說什麽?”話語沒任何不高興,好似隻因為沒聽清所以單純地詢問,但趙以川的心口卻仿佛猛地挨了一拳,震顫直抵兩個心室,劇痛猛烈。裴哲買了戒指。他怎麽能想到裴哲買了戒指。“我說……”喉結艱難地上下一動,趙以川目光躲避片刻後自行放輕了音量,“要不算了,不用這些花做裝飾。”聞言,裴哲的肩稍微不那麽緊繃:“嗯?”趙以川從未這麽佩服過自己的隨機應變,他順著說下去:“不是室外嗎,而且結婚儀式時間比較長,鮮花的保質期會不會有點短?”看起來,裴哲好像被糊弄過去了,他往後靠,陷入沙發裏,是今天第一個放鬆的姿勢,但手指依然交叉著,這樣能帶給裴哲不好形容的安全感:“這個啊……都行,可能覺得鮮花比胸針活潑點。”“那再看看?”趙以川說,從語氣到表情都無比真誠。裴哲沉默地望著他。他的眼睛總是很亮的,光芒驀然尖銳,仿佛忽地迴過神,發現那句話的真實意思,下一秒就要拆穿趙以川拙劣的掩飾。趙以川迎著裴哲的注視,手指在身側攥緊,感覺掌心一層蒙蒙的細汗。他沒有真的要“算了”,隻是在那一刻,心裏預演過的台詞脫口而出。現在顯然不是時候,慌亂的心跳讓趙以川意識到原來他也害怕玩脫,也擔心裴哲改變主意對他厭煩。他喜歡時不時刺裴哲一下,但沒想和裴哲鬧翻。餘光瞥見胸口插著的白玫瑰,趙以川碰了碰它,話裏有話地自言自語:“因為剛才……我以為你不喜歡來著。”“挺喜歡的。”裴哲說,輕描淡寫地決定放過他的失言。趙以川“哦”了聲。他跟裴哲一起往後倒,手肘碰碰裴哲:“戒指,長什麽樣?”裴哲好像笑了笑,從西服外套裏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它的動作隨意又自然。深藍天鵝絨襯托著兩枚對戒,鉑金材質,簡約的男戒造型,最中間嵌著一粒鑽石,在不同角度燈光照耀下掠過一層彩虹似的亮光。“測過手指圍沒有啊,就買。”趙以川說著,狀似責怪他搞突然襲擊。裴哲說:“試一試。”戒指盒就放在他觸手可及的距離,光彩讓本就不太明媚的環境越發黯然失色。離得近些,趙以川看清內側好像刻了什麽字,他拿起其中一枚,金屬的冰涼很快被體溫同化,沒急著戴,他舉到了眼前。沒有太驚喜,刻的字是他們的名字首字母。z&c戴無名指稍有一些緊,像被禁錮。他張開手指舉起,在燈光下仔細看那枚小小的鑽石,他對什麽品相、價格都無概念,卻沒來由地一陣心跳加速,緊張,興奮,快樂,怎麽形容都不足夠。是裴哲定做的。趙以川最終找到了一個詞,他荒唐地想:哦,婚姻。“我以為不會有交換戒指的環節。”“怎麽可能。”裴哲單手撐著下巴側過頭,眼神竟讓趙以川有一絲錯覺他很深情,“我本來想問一句,結果還是擅自準備了。”趙以川脫下戒指重新放進盒子裏:“問什麽?”裴哲:“‘你想要戒指嗎’。”“那還是別問了。”趙以川笑著,把盒子推迴給裴哲,“不過應該婚禮當天再告訴我有戒指的,這樣我的驚訝表情會更真實。”裴哲無奈地搖搖頭,並不讚同趙以川的提議:“萬一你不喜歡呢?”趙以川笑意更深。工作團隊再次進門後,更衣室內迴歸了最開始輕快又緊湊的節奏。先前尷尬被一掃而空,姚迢打趣裴哲看來二人世界很有必要,裴哲眉梢一抬,沒有否認。因為裴哲和趙以川此前都忙,試裝和拍結婚照安排在同一天了,中午由薑嘉鈺定了簡餐,大家休息一會兒就又投入了工作中。大概有登記照的經驗在前,拍攝過程中幾個比較親密的動作都沒讓裴哲感到不適。除了選圖的時候,趙以川好像偷偷親了下他的頭發。裴哲苦惱地迴憶那會兒的舉動,電腦桌前人多手雜的,大家找到站的位置都不容易,趙以川從背後靠過來,一隻手擦過裴哲的腰撐住桌邊他被海洋般微苦的清爽氣息包裹,有一刻,裴哲似乎嗅到了甜味。警惕地轉過頭無聲質問,趙以川像意料到他會有這動作似的,解釋得天衣無縫:“不好意思,人多,碰到了。”但這次,奇怪的是,裴哲沒有過敏。等全部結束後天色已晚,姚迢說要帶薑嘉鈺去附近一家小店喝酒,裴哲沒有讓秘書繼續加班的道理,隻得點頭。沒有讓司機接人,他拿著鑰匙站在車位前,還沒解鎖,有個人繞過邁巴赫車頭停在副駕駛邊上。“載我一程啊,裴總。”趙以川朝他做了個按鑰匙的動作。他習慣了趙以川偶爾的放肆,笑笑,照做了。“安全帶。”裴哲提醒道,“你去哪兒?”“迴所裏加個班。”趙以川說完見裴哲表情一言難盡,“幹什麽,隻準你淩晨一兩點鍾還抓別人開會,不許我當工作狂?”好吧。裴哲默默地踩了一腳油門,把車開進正道後他思索要不要問趙以川最近忙什麽他還記著裴照雪的教導,別太摻和趙以川的事業欲言又止,見趙以川饒有興致地打量車前角落的佛像,找了個另外的話題。“那是我爸去尼泊爾旅遊的時候請的。”裴哲解釋,“說是能保平安。”趙以川點頭:“看著就靈。”他總是很捧場,裴哲不由得想和他多說點話:“其實我並不太在意這些,主要上次……”想了想,涉及別人隱私,又略過了,“你好像不經常開車?”上次去趙以川小區的時候也沒見停在車位。“現在沒車了。”裴哲疑惑地“嗯”了一聲,願聞其詳。“是我爸公司倒閉以後賣掉的,因為供不起。不過現在經常到處跑,又開始覺得地鐵公交有時候確實不方便。”趙以川頓了頓,“今年我打算看看能不能再存點錢吧,承受範圍內的話,還是打算買一輛代步用。”裴哲問:“喜歡什麽車型,看好了麽?”“又打算送我啊?”他本意是調侃,裴哲卻以為自己又無意間戳到對方的自尊,想了想:“不送,你可以從我的車庫裏挑一輛現成的。”趙以川:“……”這不叫“送”嗎?裴哲認真開車沒空看他神色複雜,自顧自地繼續:“家裏除了這輛好像還有一輛攬勝,一輛歐陸和一輛加州,都是九成新,公裏數也很少。如果這些你嫌太高調了,公司有輛7係是我的私車,應該比較適合通勤。”“啊。”趙以川沒表態。裴哲勸他:“這樣既可以解決你的代步問題,對我來說也沒損失。”今天為婚禮的事忙到現在大概太累了,趙以川神誌不清,居然覺得裴哲為他著想的原因不簡單,裴哲怎麽會為他處處考慮周全?裴哲本該不放在心上才對。所以,應該有弦外之音,無非就是對等交換。趙以川試著形容得委婉些:“你打算把車……租給我?”正遇轉彎,裴哲偏過頭看後視鏡,皺著眉目光有點迷惑,好像在問他:你沒事吧?無言以對片刻,裴哲歎了口氣,幹脆說得更明確更清晰:“車裏的油卡和保養卡都是配套的,薑嘉鈺會定時維護。你拿去開就行,其他別管。”趙以川:“……哦。”留學時雖然不太熟悉,但趙以川對裴哲的行事作風還是有所耳聞,知道對朋友花錢大方,不怎麽計較細節,隻是朋友太少,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從裴哲那兒得到好處。看來有些性格根深蒂固,不容易改變。裴哲對他好,應該因為現在開始把他當朋友。可他並不想得到這些好處啊。鬱卒,又莫名開心,酸與甜的矛盾心態各自占據一邊,差點把趙以川撕扯到精神分裂。他默念三遍“冷靜點吧趙以川”,半側過身,表情藏進車窗的陰影中。華燈初上的夜晚,東安大道寬闊而平坦,不是周末,過了晚高峰後車輛間保持著距離,邁巴赫占據最右側的直行車道,把車速壓到40以下。裴哲以為他累得睡著了。“到了。”最開始是假寐,後來就慢慢地睡著了,直到裴哲這句話才被叫醒,趙以川搓了把臉,訥訥地直起身:“哦……幾點了?”裴哲:“九點,你確定現在還要去加班?”趙以川也不想去,可他答應了當事人在婚禮前寫好材料,眼看隻剩最後幾天,他必須趕在周六前處理好所有工作並按下暫停鍵他很確定自己沒法婚禮當天還抱著筆記本和手機溝通細節,他又不是裴哲。“對,應該不會耽誤太久。”趙以川用了極大的毅力才推門下車,“也可能待會兒拿了材料迴家去加班,呃……我住得很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