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彥怔了怔,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於是笑了出來。“你笑什麽?”“我管我的外婆叫董事長。我的外婆把跟她的外孫見麵叫做麵談。”唐彥說,“你說滑不滑稽?”電話那頭的鄭千琴似乎沒有料到他的反應,於是沉默了好一陣子。“我知道薑危橋這個人的背景。你的舅舅們也期望他能讓你高興一點。”鄭千琴說,“田高格每天會給我發送關於你的動態。我已經知道他跟著你這兩天,你做出了一點點令人欣慰的改變,不再隻想著你在慈鑫互娛那份沒意義的工作。這很好。你的生活不應該隻有慈鑫。學一學你母親,詩嵐當初為了和你父親結婚,就離開了慈鑫。”鄭千琴的語氣裏那種不容置喙的感覺猶如一塊兒石頭,裏麵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在表達一個含義離慈鑫遠一點。“如果隻是說這個,那麽就先掛斷吧。”他道。“唐彥。”鄭千琴忽然又說,“你想證明自己的價值,並不需要一定在慈鑫才可以做到。”“你想讓我怎麽樣?”“你母親離開慈鑫後,就開了‘迷蹤’餐廳。事實上,她最開心的日子,都是在‘迷蹤’時期得到的。你想證明自己有能力進入慈鑫核心,不一定要待在慈鑫。把‘迷蹤’經營好,就像你母親做過的那樣。”鄭千琴在電話那頭說。唐彥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的答案。“留著薑危橋,讓自己開心一點。”鄭千琴說完這句話,停頓了較為長一點的時間,她的聲音裏柔和了一些,“也許是年齡大了,我最近總會想起你的母親。她那麽美好,是我四個孩子裏最美好的……而你和她的樣貌那麽的相似。我看見你,就能看見她。你知道……她生前最熱愛的是什麽嗎?”“是迷蹤。”“你錯了。”鄭千琴說。“是迷蹤與你的父親。”“還有你。”說完這句,她掛斷了電話。於是唐彥的聽筒內隻剩忙音。*薑危橋在樓下看著時鍾等消息。今天唐彥的反應多少讓他心裏沒底三千萬都要砸出來換他滾蛋了這得下了多大的決心啊。淩晨的時候,終於等到動靜。電梯從二樓下來,停靠在一樓,唐彥在電梯裏看他,像是要宣判他的死刑。“明天早晨七點左右叫我起床,給我準備好衣服,我要去迷蹤。”唐彥對他說,“你也給自己準備好衣服。”“哦?哦!好!”薑危橋還沒有完全迴神。唐彥沒接這句話:“讓小甲給我做今天那種五穀豆漿吧,很好喝。”薑危橋激動:“那我給你做早餐。”“煎蛋不用了。”“所以……不用我走了?”薑危橋試探著問。唐彥按了二樓的按鈕,進了電梯,等電梯門快要合上的時候,他才說:“給你幾個月試用期。”“唐彥。”“嗯?”“晚安。”薑危橋說。唐彥安靜地看他,一直沉默,直到電梯門合上,他才垂下眼簾。第15章 都是謠傳自從上個周接到了鄭千琴的電話開始,就開始把精力投入到了解決“迷蹤”麵臨的問題上。如果說之前他一直拒絕接手“迷蹤”,再時過境遷四年後開始插手這堆事情才發現目前表麵上看起來還勉強算光鮮的迷蹤私房菜,是一個切切實實的爛攤子。先是品牌,作為高端私房菜被拆成了兩家店,總店是多年來的超高價位3999一位配餐製。分店的價格、服務、餐飲都比總店低一個檔次,好多沒那麽有錢又想在迷蹤刷臉的客流,全都被吸引到了分店。換句話說,這家迷蹤分店,靠著總店的招牌吸血。人員方麵,分成了幾波,黃經理為首的一撥人,控製著迷蹤的整體經營、賬目,還有分店的會員資料。唐彥翻看黃經理的資料。黃經理全名黃理全,與他的小舅唐俊華有些關係,當年就是做了一些措施被慈鑫開除,無奈之下唐俊華托關係安置他來了迷蹤。這些年過去了……很難處理他……迷蹤再經不起任何動蕩,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這塊搖搖欲墜的牌子摔個粉碎。唐彥沉思,在他的名字上畫了一個紅色的圈需要謹慎。“唐總,頭兒,到了。”老乙把車停靠在了迷蹤的停車場內。於是唐彥迴神,他看了一眼在身邊座位上唿唿大睡的薑危橋,又看了一眼手表。早晨八點四十。這個時間點就要上班對於薑危橋這種夜行動物而言確實有點太為難了。大概是因為車停了下來,穿著一如既往風騷惹眼的薑危橋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問:“到了嗎?”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小甲“嗯”了一聲:“到了,哥。”薑危橋一邊調製座椅靠背,一邊打嗬欠:“好困啊,怎麽做到天天按時起床的。來,小甲,把車門打開。”“想到起來還有事,就睡不著。”唐彥低頭繼續翻看其他人的材料。李申海。迷蹤的采辦。唐彥依稀記得他在迷蹤也很多年了,幾乎是最早一批的元老。迷蹤雖然各項服務和餐飲水平都直線下降,可是食材卻還是多年如一日的新鮮,和這位李采辦應該分不開關係。小甲下了車,打開電動車門,一邊跟薑危橋和唐彥聊天。“我以為自己當了老板,就不用按時打卡上班了。沒想到唐總您比員工還到得還早……太勵誌了……唐總?”唐彥沉浸在資料裏,置若罔聞。他瞧得那麽認真,麵容沉靜如水。從薑危橋的角度去看,像是一幅寧靜的畫,隻需要光陰幾筆,就能夠勾勒出這世間於他而言最美的風景。“你不懂。”薑危橋跟小甲說,“公司都是他的,他早來才是應該的。他自己的公司自己不操心,難道叫我們打工的操心。”“……你說得好有道理!”小甲大為震驚,“我怎麽沒想到。”老乙動了動嘴皮子,沒敢點明薑危橋都是歪理邪說。“好了,別看了。”薑危橋按住了唐彥手裏的屏幕,“大可不必這麽分秒必爭,眼睛一會兒看壞了。”唐彥看他的時候,他又笑著說:“你多看看我啊。我難道不比屏幕好看?”前兩天在背後嚼過舌根子的小甲和老乙豎起了耳朵。薑危橋:“你知不知道迷蹤這兩天傳什麽?”唐彥:“傳什麽?”薑危橋:“他們說你包養我。”小甲:“噗!”老乙:“噗!”唐彥竟然沒有立刻否認,上下打量了一通薑危橋:“那你的價格有點貴。”薑危橋把他的輪椅推下了車,彎腰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如果是boss你……我不介意倒貼。”小甲在背後瘋狂拽老乙袖子。“倒貼?”“是……床上也好床下也好,怎麽樣……”他聲音更低了一些,隻剩下唐彥聽得見,那些氣息像些小小的觸須,鑽進了唐彥的耳朵裏,輕輕撩撥他的每一根聽覺神經,讓人忍不住心猿意馬,“都行。”唐彥眉目冷冷清清的,一點也不為所動,他按動方向鍵,操控輪椅往迷蹤而去:“我在二樓辦公室跟財務早晨有個會。一會兒黃理全來了,讓他上樓來找我。財務會他不用參加。”薑危橋就這麽瞧著他背影進了大門。小甲和老乙多少有點不忍心,老乙咳嗽了一聲:“老大,這個再接再厲吧,唐彥這樣的,還得加勁兒。千萬別泄氣。”“什麽?泄氣?”薑危橋迴頭看他倆,眼神亮晶晶的,“怎麽可能!你們不覺得boss高冷的樣子特別迷人嗎?一整個愛了。”老乙後麵半句噎住了啥也說不出來,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個受虐狂。薑危橋現在也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兒受虐傾向。唐彥那麽冷冰冰地瞧自己,自己還很高興是為什麽?也許是因為這是第一次,他故意撩撥唐彥,唐彥沒有生氣也沒有把他推遠?追妻路上兩萬五千裏,好歹邁出了第一步。“那什麽?唐總早晨還沒吃飯,小甲你去後廚做點什麽給唐總墊墊肚子。我在樓下等‘黃世仁’。”小甲提醒他:“黃理全。”“別管他叫什麽,到我這裏都給他弄黃了。”這個時間點,迷蹤還沒開檔,但是店員們已經在忙碌了,薑危橋哼著歌一路溜達著進了大廳。仔細去聽他的歌,是《在那遙遠的地方》:“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每天她拿著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聽清楚了歌詞的店員們瞳孔地震,拿起手機在“迷蹤沒老板”群裏瘋狂發信息@老乙。【救命!你說的對!薑危橋可能是個受虐狂,唐老板和薑危橋之間的關係很有可能不止包養,還是s和m!】*薑危橋當然不知道老乙這個人間造謠機這幾天在背後給他編排了什麽狗血的故事,他在一樓的包廂溜達了一圈。以前的迷蹤是沒有大堂的,造景非常別致而且清幽。黃世仁……不,黃理全這個人不知道是什麽審美品位,非要把造景區縮小,將原來四合院的第一進院落加了個陽光棚,改成了大堂。後麵的二十四節氣包廂沒有什麽變動,但是景觀區縮小,私密性下降,是毫無爭議的。薑危橋手機裏有原本的迷蹤設計圖以及實景照片,他挨個包廂進行對照,發現整個迷蹤裏以前的一些老物件都被賣了個七七八八,頂替它們的是些以次充好的仿品還有現代藝術品。薑危橋拍了幾個照片給唐彥微信發過去。過了一會兒,唐彥就將財務記錄拍照發了過來。薑危橋一笑唐彥真的跟自己心心相印,自己一個字不說,他就知道自己要找什麽。這些現代藝術品,都是近幾年集中在拍賣行采購,價格不菲。當然,當代藝術品本身就很難形成公允價值,所以成了洗錢、鑽孔的重災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