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晝臨不停,嘩嘩雨聲中,亭元郡城漸漸蘇醒。


    李盈拆下一塊塊濕漉油黑的門板後,隔著雨幕望向街道。


    小巷本就偏僻,又逢大雨傾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唯有一朵朵水花綻放,還有一條條湍急的水流在青石板縫隙淌過。


    李盈伸個懶腰,打個哈欠,拿起煙深深吸一口,煙霧吐向門外,笑道:“真舒服。”


    一般做生意之人都不喜雨天,可李盈開這客棧並不是為做生意,對她這種喜靜的人來說,這種天氣不可多得,一杆煙一本書,雨聲伴著翻書聲,舒適美妙。


    聽到背後聲響,她轉過身,看到冥九走下樓梯,李盈笑問道:“怎麽起這麽早?那小夥醒了沒?”


    冥九搖搖頭,問道:“李姨,你這裏有雞湯嗎?”


    李盈問道:“你一大早就要喝雞湯?”


    冥九道:“我想待會如果他醒了,給他喝點雞湯,雞湯能補身體。”


    “真是體貼人的姑娘。”李盈笑道:“不急,雞後院有,等到那小夥醒了我幫你熬湯,天冷,你也喝點。對了,我煮了粥,早飯隨便應付下吧?”


    冥九想了想,點點頭。


    ……


    一碗粥和一碟花生擺在冥九麵前,冥九拿起筷子扒了兩口粥,這段時間她跟著方青,學過用筷,雖不熟練,也能對付。


    見冥九不吃花生,李盈問道:“不喜歡吃花生麽?要不我給你炒個蛋伴粥喝?”


    “不用麻煩了,我吃的。”冥九夾起一顆花生便往嘴裏塞,李盈愣了愣,連忙道:“傻丫頭,這是帶殼花生,你不剝殼直接吃呀?”


    冥九筷子停在半空,有些尷尬,李盈問道:“你不會沒吃過花生吧?”


    冥九道:“以前沒吃過。”


    李盈有些奇怪,卻也沒多想,從碟裏撚起一顆花生剝給冥九看,說道:“喏,撥掉殼就可以吃了。”


    她將花生丟入嘴裏,冥九也學樣拿起花生剝著,取出花生仁後放入口中,緩緩咀嚼。李盈想到什麽,悄聲道:“昨夜如何?”


    冥九道:“什麽?”


    李盈挑了挑眉,笑問道:“有沒有鑽他被窩?”


    冥九搖搖頭,可還是不自覺地臉紅了,昨夜雖沒有為方青暖床,卻也訕訕不堪迴想。


    李盈道:“你呀,太老實嘍。”


    ……


    中午時分,方青睜開眼睛,由於是側躺著,臉部朝外,第一眼便看到坐在桌上的那道身影。


    在屋內冥九沒有戴帷帽,此時她單手枕著頭趴在桌上,另一隻手舉那根桃花發簪,徐徐撚轉,看著珠鏈搖蕩。


    終究是二十文的地攤貨,發簪雖看上去精致,質量卻不行,冥九稍稍旋快些,一根珠鏈便脫飛出去,啪嗒掉在床邊。


    冥九連忙去撿,她蹲在地上,撿起珠鏈,眉頭緊皺,視線在珠鏈和發簪上的斷口來迴擺動,眼神和表情,像極了那些弄壞新玩具而懊惱的小孩子。


    她歎了口氣,輕輕拍掉珠鏈上的灰塵,直起身時,看到方青已經睜開眼睛,此時正看著她。


    窗外大雨依舊,嘩啦嘩啦,雨滴砸在木窗上,發出密密麻麻的聲音,冥九手中發簪上,剩餘的兩根珠鏈還在微微晃著。


    方青道:“壞了就壞了,下次給你買個好的。”


    冥九先是右手握拳,藏起手心那條斷鏈,後又左手握拳,繼而拇指微微下按,將露在拳頭外麵的發簪頭子按進去藏起來,看起來就像她沒有拿著發簪一般。


    冥九問道:“你什麽時候醒的?”


    方青道:“鏈子斷之前就醒了。”


    “醒來也不說話,你有病吧?”


    冥九瞪了方青一眼,轉身氣洶洶走出房間,卻又立刻轉身迴來,取了桌上的帷帽戴上再走,離開前又狠狠剜了方青一眼。


    ……


    方青忍著後背疼痛,拱起被子起身坐直,查探起自己身體的情況。傷口已經愈合,體內斬元刀的刀意已經盡除,應該是冥九所為,此時除失血過多而身體虛弱,及傷口依舊隱隱作痛外,其它並無大礙。


    方青看向前方的桌子,此時桌上已經沒人,可方青眼前卻浮現起冥九剛才坐在那裏的情形,眼神恍惚,發了會呆,直到片刻後有人進入房間,方青才迴過神來。


    來人是端著一大鍋雞湯的李盈,方青問道:“你是?”


    李盈道:“我叫李盈,是這家客棧的老板,這是那丫頭讓我為你準備的雞湯,快來喝吧。”


    方青起身,坐到桌前,李盈一邊為方青拿小碗盛湯,一邊道:“哎,今天做小人咯。”


    方青問道:“怎麽了?”


    李盈道:“那傻丫頭讓我煮雞湯給你,卻讓我說是我為你準備的,不要說她,我在下麵答應她了,但我還是和你說了,出爾反爾,這不是小人行徑了嘛。”


    李盈把雞湯遞給方青,道:“但我一把年紀了無所謂,當小人我也得告訴你,這傻丫頭對你可是一片真心,你如果因為人家臉上有胎記就看不上人家,那可沒良心了啊。”


    方青在湯裏運了運勺子,問道:“昨晚是她帶我來這裏的?”


    “那不然呢?”李盈走到床邊收拾床褥,說道:“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家,把你一個大男人背在背上,我告訴你就單論這個,你就要對她好!”


    就在這時,李盈在被褥裏發現了什麽,撚在手裏舉高看了看,問道:“怎麽有根藍色的頭發?”


    方青迴頭道:“應該是她的頭發,她頭發是藍色的。”


    李盈沒來得及去想冥九的頭發為何會是藍色,因為她意識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她走到方青身邊,將藍發拍在桌上,指著頭發道:“你說怎麽辦吧?”


    方青問道:“怎麽了?”


    李盈道:“我告訴你,女孩子的貞潔可是很重要的,你可別想不認賬!”


    方青愕然,湯勺停在嘴邊,問道:“什麽意思?”


    李盈道:“昨天你冷得發抖,多蓋被子也沒用,我就提議那丫頭鑽你被窩替你暖床,傻丫頭嘴上說不可能,可如今在你被褥裏發現她的頭發,怎麽迴事不用我多說了吧?”


    李盈繼續道:“今天早上我還問她了,她沒承認,不過想想也是,這種事情姑娘家怎麽好意思承認呢。總之你給我聽好了啊,必須對她負責,多好的姑娘呀!”


    方青不說話,隻是看著桌上那根藍色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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