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之間氣氛僵滯,似乎剛剛爆發過一場爭吵,周圍的人全都避而遠之。剛來的那個人膚色雪白,臉隻有巴掌大,一副墨鏡就遮了半張臉,隻露出潤紅的唇。見到我出來,他就摘下了墨鏡,麵無表情地盯著我,但我注意到,他的眼角通紅,一看就是哭了一夜。我居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林蔚然語氣還算平靜,問我:“點點,結婚了怎麽不通知我來參加?我們認識那麽久了,你還這麽見外嗎?”他現在越平靜,我就越害怕,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是怕你沒時間……”“隻要是你的事,我全都有時間。”林蔚然話鋒一轉,冷冷看著我:“你是不敢告訴我吧,怕我搶婚,破壞你的婚禮。”我幹笑著:“怎麽會,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林蔚然冷笑了一聲,起身朝我走過來,斬釘截鐵地說:“我就是這樣的人。”段堯也跟著起身,搶在林蔚然麵前攔住了他,神色冷若冰霜:“林蔚然,你適可而止,難道你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嗎?點點已經決定跟我結婚,就算他曾經喜歡過你,但他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就已經全部拋下了。”“你的意思是他不喜歡我了?”林蔚然那雙泛紅的眼睛,像刀子一樣戳在我身上:“那你讓他親口跟我說。”段堯也迴頭看著我,似乎在等我給出一個態度。事到如今,已經騎虎難下。我狠下心,把頭側到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林蔚然,我不喜歡你了。”話音剛落,林蔚然濃密睫羽的尾端就變得濕潤起來,但他沒有哭,麵上表情還是冷冷的,眼神裏有著讓人膽寒的堅定。“你如果真的不喜歡我,為什麽跟我分開之後要哭?你的眼睛到現在都腫著。你說的話連自己都騙不過,我更是一個字都不相信,我知道你有多在乎我,我自己明白就夠了。”“至於你。”林蔚然轉向段堯:“如果我不能跟點點結婚,那你也別想。”段堯麵色冰冷:“林蔚然,死纏爛打很難看。之前你瞞著我去公司找點點,工作時間帶點點去開房,以為我都不知道嗎?”林蔚然道:“你都知道,不還是默許了?點點前幾天和別的男人鬼混,你應該也知道吧,你又能怎麽辦?”“閉嘴。”段堯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不笑的時候本來就很兇,現在更是人。而我聽到他們說這些,更是難堪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別吵了。”我打斷他們的爭執,拉著林蔚然走到稍遠一些的地方:“然然,你怎麽追到這來了?誰告訴你的?”林蔚然有些說不出口,被我問急了才承認:“我找人查了你的航班信息。”這要是換成鍾琛,我早就一腳踹上去了,偏偏站在我麵前的是林蔚然。我隻能瞪著他,色厲內荏地質問:“林蔚然,你到現在都學不會尊重我的隱私嗎?”林蔚然一點也沒有反省的意思,恨聲道:“你別忘了,是你先瞞著我跟別人跑的。既然求你沒有用,那我就算把你綁迴去,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跟段堯結婚。”得了,再加上林蔚然這麽一個攪局的,這個婚禮是絕對辦不成了。我可不想我的婚禮變成一場鬧劇。從商場出來之後,林蔚然就一直跟著我,還不請自來地上了段堯的車。司機在前麵開車,我坐在後座,被兩個低氣壓的人夾在中間。偶爾轉彎的時候貼到誰身上,另一個的視線就會涼颼颼地斜過來。我就坐了那麽一段路的車,因為坐得太端正,渾身都是疼的。接下來是去看大概率用不上的婚禮場地,在一個浪漫的教堂裏,一排排的長椅,最前麵是潔白的聖像,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中。小徐早就端著相機在門口等著了,歡天喜地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要結婚。他看到我身邊多了一個漂亮男人,呆呆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趁段堯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朝我豎大拇指:“哥,這個是真的可以。”又壓低聲音問:“他也是你表弟嗎?”林蔚然聽到了,瞥了他一眼。我無奈道:“你來幹什麽?現在你的老板不是鍾琛嗎?”小徐道:“我打兩份工。段老板這邊的工作也不能落下。”林蔚然聽到這裏,忽然問:“鍾琛和段堯都雇了你?他們雇你幹什麽?”小徐:“雇我拍照,拍點點和他們的照片。”林蔚然冷笑了一聲:“連鍾琛也來了?我倒要看看究竟能來多少人。”然後他對小徐說:“他們總共出了多少錢,我出雙倍。以後你隻能拍我和點點的照片。”小徐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好的好的,謝謝老板,老板真是人美心善。”一天就這樣鬧哄哄地結束了。因為林蔚然在,婚禮場地也沒有定下來。晚餐是在海邊的露天餐廳,趁段堯結賬的時候,林蔚然拉著我進了旁邊的酒吧,這間酒吧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隻有一個人在彈吉他。我知道段堯發現我不見後,一天的怒氣值一定會達到頂點,想想就眼前一黑。調酒師問我和林蔚然喝什麽酒,我剛要說話,林蔚然就捧著我的臉吻了上來。幸好燈光足夠曖昧昏暗,別人看不清我瞬間漲紅的臉。我慌亂地把林蔚然推開,那個金色頭發的調酒師卻隻是笑了笑:“你們可以繼續。”“不用不用。”我隨便點了兩杯酒,轉頭瞪著林蔚然:“你今天下午鬧夠了嗎?什麽時候迴去?”“你什麽時候打消了跟段堯結婚的念頭,我什麽時候迴去。”“不可能。”林蔚然沉默良久,才說:“你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明白,段堯是沒辦法獨占你的。這種事情連段堯自己都清楚,他隻是想試一試,但已經有人追來了。他的計劃失敗了。”“而且,”林蔚然看了我一眼:“你心裏根本不止一個人,三心二意,見異思遷。高中就是這樣了,喜歡我的時候還喜歡莊墨,後麵又喜歡秦時溫……”我捂住耳朵,把腦袋埋在桌子上:“別罵了別罵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彈吉他的男生唱著低緩浪漫的情歌,周圍都是耳鬢廝磨的情侶。我隻喝了一口酒,但在這樣的氣氛裏,也有些醉了。林蔚然抓住了我的手,慢慢說:“點點,之前我一直想著,我要和你結婚,隻有我們兩個在一起。曾經我也有過這個機會,是我自己把這個機會弄丟了,但讓我放棄的話,我又實在不甘心。”“說實話,從昨天到今天,我想了很多挽迴你的辦法,甚至想過裝病。你那麽善良,隻要我裝病,你一定會放棄跟段堯結婚的。”我渾身一顫:“你敢!”林蔚然握住了我的手:“但是我舍不得,我知道我生病那段時間,對你來說是很痛苦的記憶。我不會再讓你想起來了。”他垂著眼睛,很艱難地說:“最後我想到了一個挽迴你的辦法。如果你不能做到唯一愛我,也不能做到最愛我,那我就再退一步。”“點點,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了,我現在隻要這麽多。”我不知道怎麽迴應林蔚然說的話,沉默著喝了很多酒,林蔚然想陪我一起喝,我直接搶過他的酒杯,皺著眉頭數落他:“病剛好喝什麽酒,一點都不注意身體。”林蔚然輕聲說:“那你留在我身邊,我什麽都聽你的。”我把林蔚然酒杯裏的酒飲盡,薄荷辛辣的香氣刺激著味蕾。不知道是不是喝的酒太烈,腦子有些暈乎乎的,臉上也燙得厲害。林蔚然按著我的後頸,湊過來親我的時候,我還主動含住了他的唇,嫩嫩的,像果凍一樣甜。接吻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看我,我把林蔚然推開一些,四處張望。有個人獨自坐在陰影裏,輪廓曖昧又清冷,看著很眼熟。我心裏忍不住一動,一個名字忽然湧到嘴邊,隻是叫不出來。想想應該是認錯人了,其他人就算了,他怎麽會追到這裏來?林蔚然還沒親夠,掰過我的臉,我模模糊糊地說“不要”,他就生了氣,咬牙切齒地說:“你都能跟段堯結婚,我親你一下,你還推三阻四的?”我說不過他,支吾半天後跟他耍賴:“我,我去上廁所。”林蔚然也跟著起身,扶著走路搖搖晃晃的我:“你自己能行嗎?”我推開他,大著舌頭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你不用管我。”醉了還不忘囑咐他:“然然,不許趁我走了偷偷喝酒。”看見林蔚然乖乖點頭,我才放心離開。上完廁所出來,胃裏忽然湧上一股酸意,我難受地蹲在地上,眼前看到的景象都晃蕩起來。忽然有個人停在我麵前,我眯著眼睛從下往上看,第一眼就看到他那雙筆直修長的腿,再往上看,麵容卻是模糊的。我站不起來,反倒往前栽在他的腿上,臉正好貼著他穿的西裝褲,微涼的質感終於讓我發熱的腦袋清醒了一些。那個人扶起我:“點點,你怎麽了?有什麽地方不舒服?”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我頓時一個激靈,酒都醒了大半,連忙搭著他的手臂站起來:“莊墨?怎麽是你?”莊墨看著我的唇,許久才說:“你以為是誰?林蔚然嗎?”“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在這裏看到你有點驚訝。”我盡量表現得自然,不讓自己看起來像個醉鬼:“你來這邊是有工作嗎?還是度假?”“我是來找你的。”我愣了一下,鬆開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後背抵在牆上,防備地問:“你找我幹什麽?”莊墨朝我走近一步,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既讓我沒辦法跑掉,又不至於過分接近,給我造成更大的壓力。“我不想讓你和段堯結婚。”我委婉道:“我現在沒必要在乎你的想法吧。”莊墨倒是沒否認這一點:“你說得對。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的想法,我非常介意你跟段堯在一起。”他似乎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把剩下的話說出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點點,我在吃醋。”我看著他因為緊張而輕微繃緊的下頷,鶴一樣纖長優美的脖頸線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在心裏無聲呐喊,為什麽莊墨跟我分手之後更帥了啊。就算知道之前洛星的事情是誤會,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了他,那我也不能這麽快就對莊墨舊情複燃了吧?我真的是這樣的花心大蘿卜嗎?還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花心大蘿卜。片刻的沉默後,我終於穩住了心神,指了指林蔚然的方向:“我先走了,還有人在等我。麻煩讓一下。”莊墨沒有讓開,用手背碰了一下我的臉,他的手像玉石一樣涼。“我剛才看到你和林蔚然接吻了。”莊墨沉聲道:“段堯知道你和林蔚然的事嗎?是他默許的嗎?”他低頭越湊越近,身上那股清淡的香氣又縈繞在我鼻尖。這次他沒有強迫我,而是詢問我的意見:“林蔚然都可以親你,那我可以親你嗎?”我用手捂住嘴,悶聲悶氣地說:“你覺得呢?當然不行。”但就像我剛才沒有堅定拒絕林蔚然一樣,酒精讓我心底最深刻的欲望全都暴露了出來,當莊墨的唇輕輕印在我的手背上時,像是電流爬過,酥酥麻麻,一路傳到心髒。我渾身顫栗,堅持了幾秒後,還是放下了手。分開之後,莊墨眼底深沉的暗色似乎消褪了一些,他用指腹抹掉我唇上的水漬,微微彎起唇角:“點點,謝謝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傻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關山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關山越並收藏傻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