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情變得無法收場以前,在我做出頭腦發熱的舉動之前,我想盡力為自己留存一點體麵。我慢慢喝著一杯酒,出神地看著調酒師手上的動作,忽然有一個人坐到了我旁邊,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然然,你也來喝酒啊。”“誰來喝酒,我是跟著你來的。”林蔚然瞥了一眼我杯裏的酒,蹙眉道:“秦時溫居然讓你一個人來喝酒,他腦子有病嗎?”“一個人喝酒怎麽了,之前跟你吵架的時候,我心裏難受,也經常一個人喝酒。你不知道而已。”林蔚然愣了一下,小鹿般微圓的眼睛,怔怔地看著我。半晌他才說:“你不告訴我,我怎麽知道。”他好像把我的話當真了,我正要說,我是在開玩笑,另一邊卻暗了下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絢麗的燈光。我迴過頭,看到了段堯麵無表情的一張臉,他和鍾琛一樣,都是混血感的那種長相。很帥,也很兇,上學的時候打架特別狠。“好久不見。”我對他點了點頭。段堯沒理我,問調酒師要了兩杯酒,然後推給林蔚然一杯。我連忙攔住:“他不能喝酒。”林蔚然前段時間剛進了急救室,要格外注意身體,我給他要了一杯熱牛奶,看著他把牛奶喝完,才移開視線。林蔚然喝完牛奶,又逼問我:“你跟秦時溫吵架了?他欺負你了?”我搖搖頭,不想多說。段堯忽然出聲:“秦時溫是誰?”林蔚然冷哼了一聲:“他的老板,也是他剛交的男朋友。”段堯沒說什麽,把杯裏的酒一口飲盡。我低聲問:“那你們呢,在一起了嗎?”林蔚然沒有聽清:“你說什麽?”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段堯,那麽般配的模樣,於是自嘲地笑了笑。“你聽錯了,我什麽都沒說。”他們在一起挺好的,我希望林蔚然過得好,哪怕對他好的人不是我。說曹操曹操到,林蔚然剛提起秦時溫,秦時溫就給我打電話了。我搖搖晃晃地起身,到安靜一點的地方接聽了電話。“點點,什麽時候迴來?”“你先睡吧,我還不確定什麽時候能迴呢。”“剛才去哪裏了,怎麽突然離開,是家裏有什麽急事嗎?”父親去世得早,母親改嫁到了國外,我孤苦伶仃一個人,哪會有什麽家事。但我還是說:“對啊,突然有點事,我處理好了再迴去。”“真的有急事?”“對啊。”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點點,你迴頭。”我下意識迴了頭,看見秦時溫站在酒吧門口,手臂上搭著一件外套,正沉靜地看著我。我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更尷尬的事情緊跟著發生了,林蔚然和段堯找了過來,要我迴去坐著。我朝林蔚然擺擺手,急忙要去找秦時溫解釋,林蔚然一把拉住我:“你又去哪?這裏壞人多,你小心被人騙走了。”這話應該是我對林蔚然說才對吧,他長著一張招人惦記的臉,我倒沒什麽所謂。“我有事,先走了。”掙開他的手後,我又忍不住多叮囑了一句:“你也趕緊迴吧,別在外麵瞎逛。”我也隻是這麽一說,林蔚然卻一怔,半晌才說:“我還以為你不會關心我了。”他的語氣有些異樣,我聽出那是撒嬌的意思。段堯站在林蔚然身後,意味不明地看著我。我知道段堯為什麽會這樣,他不喜歡林蔚然跟我撒嬌,這很正常,我也不喜歡林蔚然和別人撒嬌。但是憑什麽呢?段堯走了那麽久,這幾年一直都是我照顧林蔚然,我等了那麽久,林蔚然終於對我也有些喜歡了。可段堯一迴來,林蔚然就跟他在一起了。明知感情的事情,不可能做到公平,但誰又能做到真正釋懷。我從段堯身上收迴視線,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在意的樣子。就在我和林蔚然拉扯的時候,秦時溫已經分開人群,走到了我們麵前。他當著林蔚然的麵和我十指相扣,然後微笑著對林蔚然說:“好久不見。”他的視線又落到林蔚然身後的段堯身上:“這位是?”段堯向他伸出手:“我是林蔚然和俞點的朋友。”秦時溫的手指和他短暫地接觸了一下,告辭道:“幸會。下次有空一起聚聚,今晚我和點點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了。”林蔚然原先一直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在他牽我手的時候冷哼了一聲,現在又冷哼了一聲。“這麽晚了,能有什麽事要忙?”秦時溫依舊笑著:“成年人了,我以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我和點點還在熱戀中,體諒一下吧。”我尷尬地扯了下他:“你說這些幹什麽?”“都是朋友,有什麽好瞞著的,就算我不說,難道他們猜不出來嗎?”他甚至牽起我的手,輕輕在我手背上吻了一下。林蔚然眼裏全是怒意,正要上前,卻被段堯攔住。秦時溫的眼神在他們兩個之間轉了一圈:“冒昧問一句,兩位是什麽關係?”林蔚然瞪著他:“都說了是朋友,你什麽意思,你想說我跟他關係不正當?我警告你,少在點點麵前詆毀我。”我以為林蔚然是不好意思承認,又怕他倆吵起來,忙出來打斷:“好了,都別說了。”我看了一眼秦時溫,硬著頭皮說:“我們迴去吧。”秦時溫牽著我離開,林蔚然也在後麵拉住我的手,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直接問我:“他都說得那麽明白了,你還跟他迴去,你就那麽想跟他……”剩下的“上床”兩個字他說得很含混,但我還是聽到了。我無奈道:“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了,這是我和他的事。”林蔚然氣得眼圈泛紅,隻是瞪著我,我等了一會兒,見他沒什麽話說,就輕輕掰開他的手,和秦時溫一起迴去了。路上一直沉默著,秦時溫忽然問我:“那個叫段堯的,你跟他關係好嗎?”他問我的時候,我也正在想段堯和林蔚然在一起的畫麵,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心煩意亂得要命。“那是林蔚然的朋友,我跟他關係不怎麽樣,就一起打過幾次球。”“他喜歡林蔚然?”連秦時溫都看出來了?我睜開眼,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也沒心思和他搭話,隨口道:“可能吧。”到家之後,我以為秦時溫會問我莊墨和林蔚然的事,至少也該問問鍾琛的事,但他什麽都沒問。我們正常上班、下班、吃飯、親吻、做愛,但我知道,有什麽東西已經不一樣了。一個巨大的鴻溝存在於我們兩人之間。分手已經是注定的結局了。但我們誰都沒有提,我是因為舍不得,哪怕多一天和他在一起也好;而秦時溫,我到現在也沒看懂他。忽然有一天,秦時溫把我叫進他的辦公室裏。同事們都打趣我:“老板娘又上班時間談戀愛了?”我心想這個老板娘估計也當不了幾天了,隻能嗬嗬兩聲。進去之後,秦時溫正在抽煙,指間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往後靠著看我。煙霧朦朧了他溫雅的麵容,然後他把幾張照片放到桌上。他慢慢地、用還算溫和的語氣問我:“點點,你喜歡的是莊墨,還是林蔚然呢?”這話問得我心裏一悸,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你怎麽這麽問?”我說:“你是我男朋友,我喜歡的當然是你啊。”秦時溫推了一下照片,像哄小孩一樣和我說:“你先看一下照片,好嗎?”我往前走近了兩步,看見照片上是我和莊墨在路燈下親吻的場景,連我臉上虔誠的神情都拍得一清二楚。那時我情難自禁,親吻了我一直仰望的月亮。我把照片倒扣在桌麵上,聲音顫抖:“這件事是我錯了,我早就想跟你說了,就是不敢。”秦時溫沒有理會我的話,他把煙掐了,垂眸道:“這是一個傳媒公司今天要發的通稿,說來也巧,正好傳媒公司的主編是我的朋友,他見過你,知道你是我的人,所以就沒發這個通稿。”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不是秦時溫,現在我應該已經被網暴了。半晌,我才說:“謝謝。”秦時溫抬起眼睛:“不用謝。點點,我們分手吧。”我眼前一黑,過了很久才緩過來,怔怔地看著他。明明他昨晚還抱著我,說點點真可愛,好喜歡點點。但現在他神色冷漠,要和我分手。我的人生果然充滿了戲劇性,而且是八點檔最狗血的那種戲劇。我暗戀我最好的朋友,但我的朋友不喜歡我。有一個人對我很好,我也喜歡上了他,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他想追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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