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如今該當如何?”張龍一聲詢問,將方選的注意力拉了迴來。


    “範先生可知曉此事?”方選收迴思緒後問。


    見夥計搖頭,他穩住語氣吩咐道,“你且先去稟報,切記要告知範先生,不必擔憂,我自有對策。”


    夥計聞言,急忙應承,隨後轉頭離開。


    “調集人手,準備明早出城。”方選先對著張龍下令,


    後者得令離開。他又詢問李思惕,“這個吳大王是何來路?”


    “我隻知他是城外勢力較大的幾夥山賊之一。”李思惕道,“具體情況,尚需查證。”


    “快去。”方選忙道,同時伸手掏懷裏的銀子。


    一段時間以來,他也習慣了這裏的辦事風格,既然要差遣別人,自是要給些好處的。


    “不用。”李思惕急忙推阻,“些許小事,倒也不需用銀子。”


    說著轉頭快步出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王馬二人也起身,來到方選麵前,意思很明顯,他們同樣在等待命令。


    方選看看天色,臨近午夜,離天亮還早,倒也不用急著出門。於是擺手示意他們按兵不動,隨後轉身上樓。


    迴到自己的屋內,翻了翻行李,打算看看還剩多少銀兩,結果一番清點過後,才驚覺自己最近花錢過於大手大腳了。


    原本從礦上帶了些銀兩迴來,又收了屠氏兄妹一盒金子,本來不算少了,但是這幾日開銷很大,又是差人辦事,又是收買人心的,已經花費了一大半。


    仔細數了數銀兩,再將剩餘的黃金折算一下,至多也就二百兩紋銀。倒是還有個夜明珠挺值錢,據說能換兩千兩。


    隻是這大半夜的,也不方便去敲當鋪,何況這是人家傳家寶,沒準迴頭還得還迴去,也不好就這樣變賣了,於是暫且先收了起來。


    轉頭去了周顯的屋子,踹開房門一陣翻找,本以為會有至少幾百兩銀子,奈何翻了半天,卻連一個子兒都沒找著。


    “奇怪了,這小子把錢都藏哪了?”方選正疑惑時,聽見王朝來報,說李思惕已經迴來了。


    於是急忙出門下樓。


    李思惕的效率很高,隻去了一炷香功夫,就把需要的情報都打探完畢,迴來後立即開始匯報。


    根據他得到的消息,城外的山賊都集中在南邊。


    因為往北方走的話,出了烏山山口後,地形就以平原為主,不利於隱藏,加之涇陽侯武力強大,山賊自然不敢造次。


    而南方則不同了,大西國與越國之間有大量的丘陵山地,正好給山賊提供了棲身之所。


    黃土城出兵剿匪時,他們就退到越國一側,等越國出兵剿匪,他們又會退到大西國一側,總之就是反複橫跳,避免被捉拿。


    而這吳大王,名叫吳鐵山,本是越國的農民,家在夏越邊境。這幾年戰事不斷,導致其家園被毀,為躲兵災才逃到了大西國。


    來到黃土城附近後,他收攏了一些流民和逃兵,在邊境上做起了搶劫的買賣,之前打打劫羅掌櫃車隊的,就是他的人馬。


    不過他並未親自出手,而是山寨二當家率隊前去的,卻不料撞上了宋廉率領的正規軍,導致損失慘重。


    那次之後,吳鐵山的人馬折損近半,之後收斂了不少。最近想必是山上缺糧了,所以趁著村子豐收下山來打劫。


    “我說周鈺表情那麽奇怪呢,看來他認識吳鐵山。”方選暗罵一聲,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這些,而是繼續問道,“此人信用如何?”


    “此前有地主和行商被綁的,交了贖金就都放了,倒是從未撕票。”李思惕迴。


    “如此最好。”方選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


    “不過有人未能按時湊足銀子,導致被砍了手腳。”李思惕又說道。


    方選的心又提了起來,在心裏連罵,“一口氣說完能死是嗎?”


    正要再說話,卻見方才離開的夥計一溜煙跑了迴來,連聲道:“不好了,丁主事。”


    說著又要下跪,卻被方選一把拉住,於是急忙說道,“方才迴去稟報,老爺聞訊氣急,當場便昏死過去了。”


    方選聞言大驚,忙問:“可曾同他說了,我自有對策?”


    “尚未說出,老爺就昏倒了。”夥計迴。


    “快請大夫!”方選急忙朝門外走。


    “大夫去過了。”夥計迴道,“我先去了醫館,之後才來的。”


    “走,快去看看。”方選領著眾人出門。


    卻見門口的驢子不見蹤影,但也顧不得尋找,幹脆步行朝範家鋪子走去。


    五人擁進範家鋪子,抬眼看到樓上點著燈火,於是上去查看。就見範文懷躺在榻上,丫鬟正用毛巾為其擦拭額頭。


    大夫則坐在榻前,伸手把著範文懷手腕,顯然是正在號脈診斷。


    方選一眼就認出來,這又是個熟人,之前解救胡全忠時請的兩位大夫之一。


    不過此時可顧不得敘舊,而是急忙詢問:“如何了?”


    “範先生受驚過度,急火攻心,以致於氣機逆亂,正氣耗散,陰竭陽脫是也。”大夫把著脈象,緩緩說出結論,“診斷為厥脫症。”


    “能不能說人話啊!”方選心中大罵,臉上卻陪著笑問,“可有大礙?”


    “並無大礙。”大夫拿過紙筆,開始寫下藥方,“照方服藥,好生休養即可。”


    隨後起身告辭離開,走之前又說道,“切不可再受驚嚇了。”


    方選陪著笑將人送走,迴來拿過藥方看了一眼,瞬間傻眼。


    雖說之前跟範瑾學了幾天,但那僅限於日常使用的文字,對於手中的藥方,真的就是大眼瞪小眼。


    旁邊的李思惕見狀,湊上來看了一眼說道:“都是些安神益氣的藥,黃芪、茯苓、當歸、川芎,嗯,就這個靈芝很昂貴,城內怕是隻有百藥閣才有。”


    方選聞言,將藥方遞給夥計,同時掏出一錠銀子附上:“快些去抓藥,好生照料,如有差錯,唯你是問。”


    夥計連連點頭,接過藥方和銀子,急忙出門去了。


    方選又看了範文懷一眼,見他氣若遊絲,躺在榻上一動不動。若非大夫說了無礙,他真的會以為對方已經死了。


    此時眾人擠在屋內,非但幫不上忙,反倒徒增累贅。於是在和丫鬟關照幾句後,方選帶著幾人離開。


    無論如何,還是得盡快救人,眼下情報和人手都已經解決,就差銀兩了。隻是原本的錢還沒湊夠,反倒是搭進去五兩銀子的醫藥費,真是劃不來啊。


    方選想著,轉頭去了杏林春醫館。


    雖是下半夜,但醫館有夜間接診的傳統,所以幾人到來時,並沒有驚擾任何人。而是招唿坐館之人開門,隨後徑直入內。


    來到後堂,見周顯依舊昏迷。


    館內當值人員上來稟報,說周顯一直沒有醒來,不過白天強行喂了兩碗黃米湯,想來應該不會餓死。


    “都退下吧。”方選擺擺手。


    所有人立即退出門外。


    方選坐到榻前,看著渾身是傷,滿臉疤痕的周顯,心中百感交集。


    周顯生性魯莽,乃至輕信他人,被人利用做了錯事,但他雖是被騙,卻在危機關頭堅守了底線。


    方選知道,周顯如此拚命,實際上是為了維護他。


    因為一旦周顯牽扯進奸細案,方選也難免受牽連。而以兩人的關係,方選隻會陷入兩難,法辦他則會傷害兄弟情義,不法辦又無法向城主交代。


    所以周顯在發現氐人的瞬間,就想好了應對之法,那就是以命相搏,死了就當陣亡,不死自然更好,沒準還能撈點功勞。


    本著如此心態,他掙脫了拇指粗的麻繩,用以傷換傷的打法,陣斬四名氐人勇士,也算是將功補過。隻是他依舊羞於麵對方選,所以一直遲遲不願醒來。


    對於個中隱情,方選自然了解,於是出言安慰。


    “此番你雖有過錯,但也助我剿滅了氐人細作,功過相抵,城主不會追究的。”


    方選拍著周顯的肩膀,低聲道,“兄弟,若是不願醒來,便好好睡著,好生歇息。改日等你醒了,我們再去常勝賭場玩個痛快,再去海棠閣好好喝一次,嘿,你還別說,海棠閣的妞那真叫一個妖嬈……”


    正說話間,他突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


    “……扶……我……起……來……”聲音氣若遊絲,似乎正是從周顯口中發出。


    同時他也感覺到,周顯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仔細查看,發現周顯的眼珠子正在轉動。


    方選知道, 這就是所謂的快速眼動,屬於人體睡眠的一個重要階段,在此期間,大腦的活動也會異常劇烈。


    這說明,周顯聽見了自己所說之話,所以思維才變得活躍起來。方選大喜,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搖晃:“兄弟,快醒醒!快說,你把銀子放哪了?”


    一連搖晃數次,卻不見對方再有反應。


    門外幾人聞言,紛紛探頭進來查看。


    當值的醫館學徒跑進來,急切道:“師父交代,不可驚擾病人,大人手下留情!”


    方選此時才發現自己失態,於是停下手中動作,輕咳一聲掩飾尷尬,找借口搪塞幾句,便灰溜溜地離開。


    “這下好了,還得迴礦上去取錢。”方選心裏暗道,一來一迴也要時間,要想趕在明早出發,那現在就得派人迴烏山。


    一邊想著,一邊出了醫館。


    正要差遣王馬二人,就聽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來。扭頭看去,原來是周鈺再次出現。


    “丁兄留步。”周鈺翻身下馬,隨後指了指馬褡褳,“這有兩千兩銀子,兄台權且拿去應急。”


    “這如何使得。”方選急忙推辭。


    同時心中猜測,周鈺這錢肯定不是白給的,不僅是感謝之前釋放馬掌櫃,更是有要事相求。


    “事情緊急,兄台不必客氣。”周鈺沉聲說著,語氣不容質疑,“就讓小弟牽馬送去客棧好了。”


    方選聞言,也就不再推辭,而是領著幾人往迴走。


    走了許久,眼看就到目的地了,周鈺卻一直沒有說話,反倒是讓方選開始沉不住氣。


    “周兄,我有一問。”方選突然開口。


    “兄台盡管道來。”周鈺說道。


    “這吳鐵山,與貴寶號可有瓜葛?”方選試探地詢問。


    “我周家堂堂高門大戶,豈會與這山賊有染。”周鈺義正言辭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有數了。”方選笑著點點頭。


    雖說周家為保證商路安全,會收買沿途山賊,甚至唆使他們對付競爭對手。但那都是暗通款曲,周家人絕不會將之擺在台麵上。


    作為本地豪族,很多時候臉麵比賺錢更重要。


    “如今城外匪患猖獗,還望兄台盡早根除,還百姓一片朗朗乾坤呐。”周鈺假惺惺道。


    說話間,眾人來到客棧門口,眼見張龍領著一隊人馬,大約有三十人,正在等候著。


    此時,方選已經徹底摸清周家的態度,心中便有了主意,於是也不再客氣,招唿王馬二人將馬褡褳抬下。


    兩千兩銀子,著實不輕。


    雖說這個時代是十六兩製,一兩大約也就十五六克,但即便如此,一對褡褳也重逾三十公斤,普通人很難輕鬆拿起。


    不過王馬二人軍漢出身,有一膀子蠻力,隨手就將褡褳抬進了客棧。


    周顯見狀,也不再廢話,轉而告辭離開。


    “人手都已整備完畢。”張龍走過來道,“隨時可以開拔。”


    方選看看天色,月亮已經西沉,即將進入黎明前的黑暗。


    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眾人又都是一夜未睡,於是方選吩咐道:“你且留在城內,其餘人先在客棧歇息,養足精神,天亮出發。”


    “是!”張龍一聲令下,招唿眾人進了客棧。


    眾人擠在大堂的臥榻上,開始閉目養神,動作整齊劃一,盡顯鐵軍風範。


    方選則迴了臥房,由於擔憂範瑾,躺下許久無法入睡,心中不由嘀咕,自己怕是真的喜歡上這姑娘了,否則又怎會如此牽掛。


    “哎呀,我真不是人。”方選急忙打斷自己的思緒,“人家還是未成年呢。”


    “不過話說迴來,誰不喜歡一個又有才,又漂亮,性格又好的女孩子呢。”方選開始安慰自己,“我對她就是喜歡啦,沒有那種下作的想法。”


    翻來覆去地想了許久,這才沉沉睡去。


    隻是過不多時,就被王馬二人叫醒。


    “先生,天亮了。”王朝說道。


    “讓小二備些飯食,我等吃完就走。”方選起身,匆匆下樓。


    卻見桌案上,已經擺好了數盆黃米粥,就等他到來。


    虎賁軍紀律嚴明,作風強硬,即便住在客棧中,也安排了當值之人,提前起來做飯。


    此時眾人列隊整齊,就等方選下令。


    “好,吃飯!”方選率先拿起飯碗。


    不多時,黃米粥被消滅殆盡。


    “出發!”方選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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