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劉仲達的表情，方選心中當即會意。
黃土城現在是內外交困，外有氐人將至，內有周家作梗，劉仲達這個代城主著實不好當。
“公子放心。”方選急忙寬慰道，“那周家若是安分守己，不主動挑事便好，但凡他們敢挑事，我定讓他周家元氣大傷！”
“先生已有對策？”劉仲達忙問，語氣滿含驚喜。
“兵來將敵，水來土堰。”方選迴，“無論周家如何動作，公子都不必擔憂，我自有對付！”
劉仲達點頭，長舒一口氣：“若非有先生，仲達真不知如何是好。”
“士為知己者死！”方選急忙下拜，“公子以誠待我，我必不負之！即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以他對曆史的了解，功高蓋主的人極易遭受猜忌，他得隨時隨地小心翼翼，有任何一個表忠心的機會，他都得用上。
劉仲達急忙手攙扶，同時雙目泛紅，連連點頭，顯然深受感動。
方選心裏又開始嘀咕，“這時代的人好像就愛吃這一套怎地？如果我在公司上班的時候，跟老板這麽說話，老板肯定以為我腦子有問題。”
雖是如此思想，嘴上卻不好直說，而是繼續安慰，“公子吉人天相，大可不必擔憂，放寬心情即可。”
說著就招唿劉勇，“公子氣色如此之差，還不快送公子迴去歇息。”
後者立即招唿兩個親兵上前，駕著劉仲達下了城樓。
劉勇則朝方選拱手：“公子確實急需歇息，隻是我等苦勸無果，唯有先生能寬慰公子。先生請受我一拜！”
說著就躬身下拜。
方選急忙伸手攙扶，心裏又開始腹誹，“救命啊，這個時代怎麽這樣，不是我拜別人，就是別人拜我，這些繁文縟節，什麽時候才能取締！？”
二人相談幾句，劉勇才說要護送劉仲達迴府，快速走下城樓，由於走得著急，來到離地兩人多高的距離時，竟然直接跳了下去。
“好輕功！”方選在後麵感歎，“隻可惜，你太瘦了，如果你是個胖子，你這就是真正最好的輕功了！”
心裏念叨著，正要離開城樓，卻見範文懷匆匆趕來。
“丁主事，一切都準備妥了。”範文懷氣喘籲籲地爬上城樓，“周兄弟已經帶人在軍需處值守了，隻是雖然掛牌購糧，卻沒有一個糧商前來。”
“收不到，那就加價收！”方選說道，“如今市價多少？”
“問了各大糧鋪，麥子每石已經漲到了一百文，黃米略低，稻米略高。比之過去平常時候，漲了一倍不止。”範文懷迴，“而且是有價無市，每個糧鋪都隻有些許存糧有售。有幾個糧鋪還說了，不但沒有糧食賣給我們，如果市場是有糧，就這個價格，有多少他們收多少！”
“好，等的就是你們這句話！”方選心中大喜，隨即問道，“那羅掌櫃的糧車，每車有多少石？”
“契約中有明確約定，一車須裝夠六十石。”範文懷迴。
正常情況下，一兩銀子可以兌換一貫銅錢，也就是一千文。如今的糧價，已經超過從羅掌櫃處采購的價格。
方選判斷，糧價肯定還會繼續漲，此刻離頂峰肯定還早，於是吩咐道：“不急，還會再漲的。咱們幫他們加把火，今日下午，每隔半個時辰，咱們的收購價就多加兩成，對外宣稱，有多少糧食，軍需處全都要！”
範文懷得令，轉頭離去。
此時到了中午時分，城樓下升起炊煙，是炊事兵正在做飯。方選一摸肚子，感覺“咕咕”作響，於是走下城樓。卻發現劉仲達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鐵鍋前，拿著木勺在給眾人打飯。
城外的工人都已經返迴，正排著隊領飯。其中一隊最後完工，垂頭喪氣地蹲在牆根下，正被工長數落著。
按照周顯的安排，他們今天沒飯吃了。方選於心不忍，走過去對著那隊的工長道：“你們也去吃飯吧。”
“周主事有令……”
“不必理會。爾等辛苦半日，怎能連口飯都不吃。”方選擺擺手。
“謝丁主事。”眾人叩頭。
“好了，好了，快起來吧。”方選見對方又拜，急忙扭頭就走。
眾人走到鐵鍋前，見是少公子親自打飯，無不驚訝，接過飯碗後，輪流叩頭謝恩。
“又來！”方選心裏直歎氣，“吃個飯還磕頭，累不累啊。”
於是走到劉仲達身邊說道：“公子，我來吧，你在此打飯，他們光忙著磕頭了。”
劉仲達聞言點頭，自己舀了一碗麥粥，才將木勺交到方選手裏，隨後走到高處，衝著所有人說道：“仲達無能，連累了各位，即日起，我與軍民同食，口糧一樣減半。”
說著，端起碗，一口口喝起麥粥。
軍民見狀，無不感恩戴德，先是跪地叩頭，然後才拿著碗開始喝粥。
“沒完了這是！還磕呢。”方選感覺自己額頭已經冒出了無數黑線。
不過對於劉仲達的行為，他還是很認可的。不管真情還是假意，能夠有如此表率，算是做到極致了。
於是自己也打了一碗麥粥，站在人群裏喝著。由於減了口糧，麥粥稀得像水一樣，幾口就喝完，最後隻混了個水飽。
“你個傻x！怎麽想到要扣一半口糧的，這不為難你自己麽。”方選揉著肚子，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此時見劉仲達也喝完了麥粥，於是急忙朝劉勇使眼色。後者立即招唿兩個親兵上前，架著劉仲達離開。
見他離去，軍民才從地上起來繼續吃飯，也都是幾口喝完，揉著肚子，心情惆悵。
“各位，還請忍耐一兩日。”方選大聲說道，“我已命專人成立軍需處，同城內糧鋪商議購糧之事，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倘若買不到糧食，也能派兵強征，絕不會讓任何一人餓死！”
眾人又是一陣謝恩。
方選卻不理會，而是扭頭看向周圍。
果然如他所料，在一片跪倒磕頭的人群中，有人悄悄起身，朝著城南方向奔去。
“小子，被我發現了吧。”方選騎上毛驢，遠遠跟著。
就見那人一路飛奔，很快轉進糧店街。方選站在街口探頭看了一眼，見那人敲開興隆米鋪的大門，一閃身鑽了進去。
很明顯，這是周虎派出的探子，想必此時他已將工人口糧減半的消息傳給了周虎。
“不怕你來打探，我就怕你不知道。”方選嘿嘿一笑，催動驢子往前走，四下張望著，很快就找到了軍需處。
這是個規模不小的鋪麵。門邊站著兩名兵丁，牆上掛著木牌，範文懷正在上麵書寫求購的糧食和對應價格。身側則站著兩個隨從，另外還有幾人在門內忙活，已將店麵收拾得窗明幾淨。
方選認出，這是周顯手下的幾個工長，做事都是十分利落。
於是心裏暗道，“咱也別當包工頭了，就成立個商貿公司得了，我當董事長，周顯當總經理，讓這幾個人出去跑業務，絕對有搞頭！到時候拿下全國的業務，再去敲鍾上市，那小日子不得起飛嘍！”
正意淫間，周顯走出門來。
“按照你的意思，每過一個時辰就加價。”周顯道，“但是沒有一個人來賣糧。”
說著手朝前指了指，就見門前的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那不行啊，說明咱們的宣傳沒到位，得加大宣傳力度！”方選陰陽怪氣地說了句。
此時見範文懷寫完了牌子，於是對他說道，“範先生，每隔半小時，派人去各個街道，讓保長裏長亭長們都行動起來，去挨家挨戶通知。家中有多餘糧食的，都拿到軍需處來賣。”
範文懷點頭，對著兩個隨從吩咐一番，二者得令後離開。
方選將毛驢拴在門口，邁步進店。
店鋪麵積很大，布局和城內的商號大體相同，進內一側是櫃台，另一側是大堂，擺著一些貨架，不過此時都還空著。
穿過大堂則是一個四合院，院子四周分別是廂房和倉庫，以及通向小巷的後門。
廂房內有人在打掃，歸置家具。倉庫卻已經打掃完畢，但同樣空空如也。
“這空著也不是個辦法，得滿上才行。”方選轉頭對範文懷道，“範先生，軍中所需物品，不僅僅是糧食吧？”
“那是自然。”範文懷迴，“且不論戰時，即便平日裏，人也不能隻管吃糧呐。”
方選正要說出下一步指示，卻聽外麵有聲音傳來，接著就是周顯領著鐵算盤出現。
“丁先生。”鐵算盤依舊提著藤條箱，進門先行禮，“礦上事務繁雜，我緊忙處理，趕來有些遲了。”
原本他對方選隻能說還算客氣，覺得這年輕人有點東西。但在得知對方設下空城計，又單騎退敵後，心中才徹底折服，稱唿也從“主事”改為了先生。
方選本打算客氣一下，但想到一寒暄起來肯定沒完沒了，於是也不廢話，直接說出目的：“此為新近成立的軍需處，負責采辦軍中所需物資，尚缺一個賬房先生。此處事關重大，所以才勞動鐵先生大駕。”
“無妨，都是為少公子辦事。”鐵算盤朝他拱拱手，又看了看範文懷，二人互相點頭。
他們早在城主府中就是相識，所以也不必再作介紹。
方選當即簡單講明目前的狀況，隨後說道：“煩請範先生列個名錄出來。軍中所需一切物品，需要數量多寡，都一一寫明。然後派人到各個店鋪商號打探，就說是軍需處采購，問問最低能到何種價格。”
“這個不難，隻是……”範文懷沉吟道，“軍需處此刻賬上連一錢銀子都未有。”
“這個好辦。”鐵算盤道，“待我去向少公子稟明，先要些銀兩來再說。”
“不必！”方選急忙阻止。
他心道，你是不知道，你家少公子現在窮鬼一個，手頭那點錢不是補貼了礦上，就是打賞了軍士，現在壓根就是分幣沒有。而且他這會兒都愁成啥樣了，二十歲的人四十歲的臉，你就別給他添亂了。你還是老實看著我表演吧，今天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麽叫皮包公司，什麽叫空手套白狼。
“不必急著購買。”方選解釋，“對各個商鋪講明，這是軍需，采購量巨大，而且是長期需求，所以必須進行招標。”
“何為招標？”二人忙問。
“需方提出具體要求，讓所有供方一同參與競爭，各自報出價格，最後由需求方進行最終選擇。”方選道，“所以不必急著購買，先提出需求量再說，等各個糧鋪報價，挑最低的購買。”
“那依舊是要銀子的。”範文懷迴。
“不急，以少公子代城主的身份，壓一批貨，等下一批貨到來時再結這一批的銀子，想必不成問題吧？”方選笑道，“二位放心，不出兩日，這賬上就會有銀兩了。”
二人會意，方選打算用少公子的聲譽作保，先借來別人的貨，到手換成錢作為周轉，利用貨款結算的時間差，就能保持現金流，徹底盤活軍需處。
這種操作並非不可，但風險極大，一旦資金鏈斷裂，後果將極其嚴重，不但軍需處會破產，還會連帶少公子聲譽受損。
所以二人用驚疑的目光看向方選：“可行否？”
“二位放心，不出幾日，羅掌櫃的糧食就該到了。”方選笑道，“憑這一批糧食，就足夠讓軍需處立於不敗之地了。”
二人聞言點頭，當即展開行動。
方選此時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獨自己成了閑人。看到櫃台已經打掃幹淨，於是走過去。發現內側是一個窄窄的竹榻，剛好夠容下一人躺著，顯然是為值班人員設計的。
“這床不錯。”方選一屁股坐在榻上，感覺十分涼爽，於是伸個懶腰躺下，眯起眼睛休息。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幾乎沒有好好睡過一次覺，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醒來甚至來不及思考，就要麵對一個危機四伏的局麵。
好在見招拆招，此刻他終於完全掌控局麵。心中一放鬆，思想就開始鬆懈。
耳邊又傳來算盤珠子的脆響，仿佛有一種催眠的魔力。方選的眼皮漸漸開始打架，思緒也神遊天外。
恍惚中，他漸漸睡去，很快進入夢鄉。夢中出現無數畫麵，都是碎片式的信息。他在夢中疲於奔命，似乎身後有看不見的危險，正一步步朝他緊逼。
腦海裏出現無數聲音。
腳步聲、敲門聲、電話鈴聲，傾盆暴雨拍打窗戶的聲音，人工智能客服的機械音，馬蹄聲、鞭打聲，千軍萬馬交戰之聲。
父母的唿喚，陌生人的對話，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唯一能勉強分辨出的，是電話那頭七舅說話聲。
“……怕是出事了……”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飄迴原來的世界。就在即將到達目的地時，一隻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迴了現實。
黃土城現在是內外交困，外有氐人將至，內有周家作梗，劉仲達這個代城主著實不好當。
“公子放心。”方選急忙寬慰道，“那周家若是安分守己，不主動挑事便好，但凡他們敢挑事，我定讓他周家元氣大傷！”
“先生已有對策？”劉仲達忙問，語氣滿含驚喜。
“兵來將敵，水來土堰。”方選迴，“無論周家如何動作，公子都不必擔憂，我自有對付！”
劉仲達點頭，長舒一口氣：“若非有先生，仲達真不知如何是好。”
“士為知己者死！”方選急忙下拜，“公子以誠待我，我必不負之！即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以他對曆史的了解，功高蓋主的人極易遭受猜忌，他得隨時隨地小心翼翼，有任何一個表忠心的機會，他都得用上。
劉仲達急忙手攙扶，同時雙目泛紅，連連點頭，顯然深受感動。
方選心裏又開始嘀咕，“這時代的人好像就愛吃這一套怎地？如果我在公司上班的時候，跟老板這麽說話，老板肯定以為我腦子有問題。”
雖是如此思想，嘴上卻不好直說，而是繼續安慰，“公子吉人天相，大可不必擔憂，放寬心情即可。”
說著就招唿劉勇，“公子氣色如此之差，還不快送公子迴去歇息。”
後者立即招唿兩個親兵上前，駕著劉仲達下了城樓。
劉勇則朝方選拱手：“公子確實急需歇息，隻是我等苦勸無果，唯有先生能寬慰公子。先生請受我一拜！”
說著就躬身下拜。
方選急忙伸手攙扶，心裏又開始腹誹，“救命啊，這個時代怎麽這樣，不是我拜別人，就是別人拜我，這些繁文縟節，什麽時候才能取締！？”
二人相談幾句，劉勇才說要護送劉仲達迴府，快速走下城樓，由於走得著急，來到離地兩人多高的距離時，竟然直接跳了下去。
“好輕功！”方選在後麵感歎，“隻可惜，你太瘦了，如果你是個胖子，你這就是真正最好的輕功了！”
心裏念叨著，正要離開城樓，卻見範文懷匆匆趕來。
“丁主事，一切都準備妥了。”範文懷氣喘籲籲地爬上城樓，“周兄弟已經帶人在軍需處值守了，隻是雖然掛牌購糧，卻沒有一個糧商前來。”
“收不到，那就加價收！”方選說道，“如今市價多少？”
“問了各大糧鋪，麥子每石已經漲到了一百文，黃米略低，稻米略高。比之過去平常時候，漲了一倍不止。”範文懷迴，“而且是有價無市，每個糧鋪都隻有些許存糧有售。有幾個糧鋪還說了，不但沒有糧食賣給我們，如果市場是有糧，就這個價格，有多少他們收多少！”
“好，等的就是你們這句話！”方選心中大喜，隨即問道，“那羅掌櫃的糧車，每車有多少石？”
“契約中有明確約定，一車須裝夠六十石。”範文懷迴。
正常情況下，一兩銀子可以兌換一貫銅錢，也就是一千文。如今的糧價，已經超過從羅掌櫃處采購的價格。
方選判斷，糧價肯定還會繼續漲，此刻離頂峰肯定還早，於是吩咐道：“不急，還會再漲的。咱們幫他們加把火，今日下午，每隔半個時辰，咱們的收購價就多加兩成，對外宣稱，有多少糧食，軍需處全都要！”
範文懷得令，轉頭離去。
此時到了中午時分，城樓下升起炊煙，是炊事兵正在做飯。方選一摸肚子，感覺“咕咕”作響，於是走下城樓。卻發現劉仲達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鐵鍋前，拿著木勺在給眾人打飯。
城外的工人都已經返迴，正排著隊領飯。其中一隊最後完工，垂頭喪氣地蹲在牆根下，正被工長數落著。
按照周顯的安排，他們今天沒飯吃了。方選於心不忍，走過去對著那隊的工長道：“你們也去吃飯吧。”
“周主事有令……”
“不必理會。爾等辛苦半日，怎能連口飯都不吃。”方選擺擺手。
“謝丁主事。”眾人叩頭。
“好了，好了，快起來吧。”方選見對方又拜，急忙扭頭就走。
眾人走到鐵鍋前，見是少公子親自打飯，無不驚訝，接過飯碗後，輪流叩頭謝恩。
“又來！”方選心裏直歎氣，“吃個飯還磕頭，累不累啊。”
於是走到劉仲達身邊說道：“公子，我來吧，你在此打飯，他們光忙著磕頭了。”
劉仲達聞言點頭，自己舀了一碗麥粥，才將木勺交到方選手裏，隨後走到高處，衝著所有人說道：“仲達無能，連累了各位，即日起，我與軍民同食，口糧一樣減半。”
說著，端起碗，一口口喝起麥粥。
軍民見狀，無不感恩戴德，先是跪地叩頭，然後才拿著碗開始喝粥。
“沒完了這是！還磕呢。”方選感覺自己額頭已經冒出了無數黑線。
不過對於劉仲達的行為，他還是很認可的。不管真情還是假意，能夠有如此表率，算是做到極致了。
於是自己也打了一碗麥粥，站在人群裏喝著。由於減了口糧，麥粥稀得像水一樣，幾口就喝完，最後隻混了個水飽。
“你個傻x！怎麽想到要扣一半口糧的，這不為難你自己麽。”方選揉著肚子，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此時見劉仲達也喝完了麥粥，於是急忙朝劉勇使眼色。後者立即招唿兩個親兵上前，架著劉仲達離開。
見他離去，軍民才從地上起來繼續吃飯，也都是幾口喝完，揉著肚子，心情惆悵。
“各位，還請忍耐一兩日。”方選大聲說道，“我已命專人成立軍需處，同城內糧鋪商議購糧之事，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倘若買不到糧食，也能派兵強征，絕不會讓任何一人餓死！”
眾人又是一陣謝恩。
方選卻不理會，而是扭頭看向周圍。
果然如他所料，在一片跪倒磕頭的人群中，有人悄悄起身，朝著城南方向奔去。
“小子，被我發現了吧。”方選騎上毛驢，遠遠跟著。
就見那人一路飛奔，很快轉進糧店街。方選站在街口探頭看了一眼，見那人敲開興隆米鋪的大門，一閃身鑽了進去。
很明顯，這是周虎派出的探子，想必此時他已將工人口糧減半的消息傳給了周虎。
“不怕你來打探，我就怕你不知道。”方選嘿嘿一笑，催動驢子往前走，四下張望著，很快就找到了軍需處。
這是個規模不小的鋪麵。門邊站著兩名兵丁，牆上掛著木牌，範文懷正在上麵書寫求購的糧食和對應價格。身側則站著兩個隨從，另外還有幾人在門內忙活，已將店麵收拾得窗明幾淨。
方選認出，這是周顯手下的幾個工長，做事都是十分利落。
於是心裏暗道，“咱也別當包工頭了，就成立個商貿公司得了，我當董事長，周顯當總經理，讓這幾個人出去跑業務，絕對有搞頭！到時候拿下全國的業務，再去敲鍾上市，那小日子不得起飛嘍！”
正意淫間，周顯走出門來。
“按照你的意思，每過一個時辰就加價。”周顯道，“但是沒有一個人來賣糧。”
說著手朝前指了指，就見門前的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那不行啊，說明咱們的宣傳沒到位，得加大宣傳力度！”方選陰陽怪氣地說了句。
此時見範文懷寫完了牌子，於是對他說道，“範先生，每隔半小時，派人去各個街道，讓保長裏長亭長們都行動起來，去挨家挨戶通知。家中有多餘糧食的，都拿到軍需處來賣。”
範文懷點頭，對著兩個隨從吩咐一番，二者得令後離開。
方選將毛驢拴在門口，邁步進店。
店鋪麵積很大，布局和城內的商號大體相同，進內一側是櫃台，另一側是大堂，擺著一些貨架，不過此時都還空著。
穿過大堂則是一個四合院，院子四周分別是廂房和倉庫，以及通向小巷的後門。
廂房內有人在打掃，歸置家具。倉庫卻已經打掃完畢，但同樣空空如也。
“這空著也不是個辦法，得滿上才行。”方選轉頭對範文懷道，“範先生，軍中所需物品，不僅僅是糧食吧？”
“那是自然。”範文懷迴，“且不論戰時，即便平日裏，人也不能隻管吃糧呐。”
方選正要說出下一步指示，卻聽外麵有聲音傳來，接著就是周顯領著鐵算盤出現。
“丁先生。”鐵算盤依舊提著藤條箱，進門先行禮，“礦上事務繁雜，我緊忙處理，趕來有些遲了。”
原本他對方選隻能說還算客氣，覺得這年輕人有點東西。但在得知對方設下空城計，又單騎退敵後，心中才徹底折服，稱唿也從“主事”改為了先生。
方選本打算客氣一下，但想到一寒暄起來肯定沒完沒了，於是也不廢話，直接說出目的：“此為新近成立的軍需處，負責采辦軍中所需物資，尚缺一個賬房先生。此處事關重大，所以才勞動鐵先生大駕。”
“無妨，都是為少公子辦事。”鐵算盤朝他拱拱手，又看了看範文懷，二人互相點頭。
他們早在城主府中就是相識，所以也不必再作介紹。
方選當即簡單講明目前的狀況，隨後說道：“煩請範先生列個名錄出來。軍中所需一切物品，需要數量多寡，都一一寫明。然後派人到各個店鋪商號打探，就說是軍需處采購，問問最低能到何種價格。”
“這個不難，隻是……”範文懷沉吟道，“軍需處此刻賬上連一錢銀子都未有。”
“這個好辦。”鐵算盤道，“待我去向少公子稟明，先要些銀兩來再說。”
“不必！”方選急忙阻止。
他心道，你是不知道，你家少公子現在窮鬼一個，手頭那點錢不是補貼了礦上，就是打賞了軍士，現在壓根就是分幣沒有。而且他這會兒都愁成啥樣了，二十歲的人四十歲的臉，你就別給他添亂了。你還是老實看著我表演吧，今天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麽叫皮包公司，什麽叫空手套白狼。
“不必急著購買。”方選解釋，“對各個商鋪講明，這是軍需，采購量巨大，而且是長期需求，所以必須進行招標。”
“何為招標？”二人忙問。
“需方提出具體要求，讓所有供方一同參與競爭，各自報出價格，最後由需求方進行最終選擇。”方選道，“所以不必急著購買，先提出需求量再說，等各個糧鋪報價，挑最低的購買。”
“那依舊是要銀子的。”範文懷迴。
“不急，以少公子代城主的身份，壓一批貨，等下一批貨到來時再結這一批的銀子，想必不成問題吧？”方選笑道，“二位放心，不出兩日，這賬上就會有銀兩了。”
二人會意，方選打算用少公子的聲譽作保，先借來別人的貨，到手換成錢作為周轉，利用貨款結算的時間差，就能保持現金流，徹底盤活軍需處。
這種操作並非不可，但風險極大，一旦資金鏈斷裂，後果將極其嚴重，不但軍需處會破產，還會連帶少公子聲譽受損。
所以二人用驚疑的目光看向方選：“可行否？”
“二位放心，不出幾日，羅掌櫃的糧食就該到了。”方選笑道，“憑這一批糧食，就足夠讓軍需處立於不敗之地了。”
二人聞言點頭，當即展開行動。
方選此時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獨自己成了閑人。看到櫃台已經打掃幹淨，於是走過去。發現內側是一個窄窄的竹榻，剛好夠容下一人躺著，顯然是為值班人員設計的。
“這床不錯。”方選一屁股坐在榻上，感覺十分涼爽，於是伸個懶腰躺下，眯起眼睛休息。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幾乎沒有好好睡過一次覺，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醒來甚至來不及思考，就要麵對一個危機四伏的局麵。
好在見招拆招，此刻他終於完全掌控局麵。心中一放鬆，思想就開始鬆懈。
耳邊又傳來算盤珠子的脆響，仿佛有一種催眠的魔力。方選的眼皮漸漸開始打架，思緒也神遊天外。
恍惚中，他漸漸睡去，很快進入夢鄉。夢中出現無數畫麵，都是碎片式的信息。他在夢中疲於奔命，似乎身後有看不見的危險，正一步步朝他緊逼。
腦海裏出現無數聲音。
腳步聲、敲門聲、電話鈴聲，傾盆暴雨拍打窗戶的聲音，人工智能客服的機械音，馬蹄聲、鞭打聲，千軍萬馬交戰之聲。
父母的唿喚，陌生人的對話，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唯一能勉強分辨出的，是電話那頭七舅說話聲。
“……怕是出事了……”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飄迴原來的世界。就在即將到達目的地時，一隻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迴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