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閨女被救過來之後,顧慶海剛鬆了口氣, 想囑咐大閨女先自己去大飯店買點熱乎的吃的。


    可一眨眼的功夫, 大閨女就跟像被射倒的大雁一樣,“咚”的一聲也倒了地。


    這場麵可把剛經曆了一場死人複活的兩個大男人嚇了個夠嗆。


    直到一直堅信科學的彭醫生上前仔細替顧嫵瞧了瞧, 才拍著小心髒又給她也開了一副吊針。


    並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鏡,淡定地跟顧慶海解釋了下自己也啥沒看出來小的個還能救迴來,而大的個莫名其妙就暈了。


    輕鬆的仿佛剛才驚聲尖叫著跳起來, 還試圖抱住顧慶海一起抖的不是自己一樣。


    而緩過來的顧慶海, 也一臉的自然,還時不時讚同點點頭, 活脫脫一個平時看病時最聽醫生話的病患家屬。


    他既沒有抱怨彭大夫作為醫生居然連孩子有沒有救都看不出來, 差點耽擱了孩子治病。


    又沒有因為彭醫生剛才的失態而念念叨叨, 使人失了麵子。


    最後還客氣地從他那裏要了床被子,把大閨女也嚴嚴實實地包成了個蠶蛹,這才你一句我一句的和彭醫生說起話來。


    沒一會兒, 他特地跑城裏給二叔送肉、送菜、送糧,走之前還特意燒好了炕,才把孩子交給了二嬸。


    沒想到不過一上午的功夫, 好好的兩孩子倒是凍倒了一個半,還差點要了一個命的消息。


    就經過來幫著紮針的小護士口裏, 傳的整個住院部都知道了, 而還沒到晚上,整個寧遠鎮稍微消息靈通點的人就都知道了。


    ——顧慶海一個外來人,能當上自己隊的隊長, 還讓一幫街片子心服口服,他肯定也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


    況且稍微知道內情的的人,也說不出他能在寧遠紮下根,是全靠著顧二叔的話來。


    誰不曉得顧家老小現在住的房子,都是顧慶海抽空一基一瓦蓋成的,而顧家二叔一家住的也是他幫著蓋的房子。


    說起來顧家的事有點神奇,顧慶海原本不是寧遠鎮的人,他的老家在一百公裏外的仰韶,那裏是五幾年災荒的重災區。


    當時老家裏餓死了不少人,而像顧慶海家生了三個兒子這種的情形,不是把孩子挨個送走,就是等著一起餓死。


    沒辦法,那時候家裏沒糧,沒到飯點能喝點雜糧野菜湯的都是家境好的。


    仰韶一地打眼望去,連草根和樹皮都刮的差不多了,要想弄野菜油水,就得去深山裏找。


    但當時的人都餓昏了頭,能站著的都算好的了,還進山,進山喂狼嗎?


    幸虧政府後來從別的地征過來一批救濟糧,才算保住了命。


    但救濟糧、救命糧……當然隻保證在打家餓不死的程度,想吃飽,門兒都沒有。


    況且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十七八的孩子正是每天吃頭豬還喊餓的年齡。


    而顧慶海上頭有個大他三歲,比他還能吃些的老大,一個才五六歲,張口吃閉口喝的小弟弟。


    哥哥還在仰韶縣城裏學算賬,每月還得給師父家背點口糧當學費。


    這好死不死又趕上□□(六零),這地裏不出糧加上地方官□□放衛星,使得救濟糧都減半了。


    原本就吃不飽,這會兒更是連嗓子眼也塞不住了。


    這可咋辦呢?總不能一家子守著點救濟糧活等著餓死吧?


    得,讓兒子跟著逃荒的人一起出去找食吃唄,好歹能活命,還給家裏省點糧食。


    顧老太爺考慮再三:老大正在學手藝,這糧都交了半年多了,再走了劃不來;老三還小出不了門,所以這出門找食的名頭就落在了顧慶海身上。


    顧慶海本來就覺得自己餓得待不住了,也是礙於他大他娘都在,才不敢說出門的話。


    等他大一鬆口,他背著他娘縫好的包,當天就跑了。


    可這時候全國都在□□,跑!往哪跑呢?


    顧慶海跑出去一天,聽出去過的人吹了一天牛,才決定往革命聖地去。


    因為這人說隻要躲得好了,不被遣送迴來,去這地方就能吃飽。


    顧慶海這一路連個票都沒買,就一路順著南去的火車,順風順水的先到了鹹陽。


    說來點兒也背,顧慶海剛下火車就遇上了查證明的——這年代,去哪都得當地公社開好證明,沒有的都得被扭送到公安局去,查一查是不是間諜或者反革·命。


    可這幾年因為饑荒的緣故,各地往陝西跑的不在少數。


    往公安局抓是抓不過來了,但一經查實沒有公社證明的,都一律送收容所,然後扭送迴原籍,免得幹擾當地社會秩序。


    顧慶海好不容易逃票坐著火車到了鹹陽,這些天全靠著火車上的開水充饑,連口飽飯都沒吃,哪會甘心就這麽被送迴去?


    而且都這情況了,真迴去也是餓死的命。


    也是顧慶海命不該絕,當時查證明的時候,他因為長得好看,被個當地人拉拔了一把,好歹算是留下來了。


    就這樣,顧慶海在陝西四處漂泊,熬到了兩年。


    這時候家裏人想方設法帶信來,說顧老太爺快不行了,讓他趕緊迴家去。


    顧慶海一聽消息不對就趕緊往家趕,好歹在他大他娘臨終前見了兩位老人一麵。


    可他到的時候,他大他娘眼睛已經餓麻了,連人都看不見,隻在走的時候還一個勁念他們在外頭一直沒迴來的小二。


    等老人的喪事辦完了,他本來還想帶著才七歲的小弟去陝西謀食。


    可臨走的那天,顧慶海出去闖蕩的二叔迴家了,他的工作還被安排到了距離仰韶縣不遠的寧遠鎮裏。


    在祭拜過過世的大哥後,顧二叔就明著說他看上顧慶海了,想過繼他給自己當兒子,然後帶到寧遠去一起生活。


    這時候能活下來就已經不錯了,哪顧得上挑挑撿撿。


    更何況隨著這幾年饑荒慢慢過去,陝西各地查證明也越來越嚴,他一個人去還有五分的把握,搞到當地的戶口,然後留在那邊。


    但帶著弟弟卻沒那麽簡單。


    而有個當幹部的大,這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所以顧慶海當時就一口答應了顧二叔,然後收拾了包袱,跟著顧他走了,準備等在寧遠站穩腳跟了,再給大哥減一減負擔,把三兒帶走。


    隨後的幾年裏,顧慶海帶著弟弟跟著顧二叔跑前跑後,並在寧遠鎮裏娶妻生女。


    而他們現在住的這一院房子,就是顧慶海一手張羅起來的。


    本來你工作,我種地,這既有工資又有糧食的,搭配的剛剛好。


    而因為自己沒有兒子,顧二求兩口子也是實心等著這個侄子給自己養老送終,所以他們對顧慶海很是不錯,雙方就這麽度過了幾年蜜月期。


    誰知道這時候,已經十幾年沒懷孕,年近四十的顧二嬸居然開懷了,還相繼生下一兒一女。


    這人心就是這麽易變,不過半年時間裏,有了親生的孩子,顧慶海這個過繼的“兒子”就成了多餘的。


    而在在二嬸的念叨,還有二叔的默認下,本來都叫了好幾年的“大”就又叫迴了“二叔”。


    顧慶海也不是個傻得,在弟弟跟女兒數次被指桑罵槐後,他果斷提出了分家。


    本來雙方連怎麽分都談好了,誰曉得這時候,顧二叔卻因為工作升遷,被調到了安西縣當汽車站站長。


    一聽這個消息,顧二叔兩口子又反悔了。


    因為這時候的幹部,隻要不是工廠裏的,工資基本都高不到哪去,顧二嬸又沒城市戶口,肯定找不到工作。


    而這一旦分家,他們一家四口的生計就全指著顧二叔那點工資了。


    更何況顧二叔剛到單位,雖然官聽著大,但房子還沒分到手呢,這一家四口全去了,住哪?


    要是不去,他一個大男人走了,家裏一老兩小的,誰幫著照應?


    既然這樣,現在這個家當然不能就這麽分了。


    而繼續夥著過的話,顧二叔作為一家之主,工資當然還得放在他的手裏,隻要他不肯,顧慶海一家那是分錢也落不上。


    而顧慶海家每年掙的糧食,卻可以供大家一起吃。


    這麽一來,顧二叔的負擔就輕得多了,等過幾年顧二叔單位分了房,再攢著了錢,到時候風風光光的走,當然更劃算。


    可他們聰明,顧慶海也不是傻得,他答應顧二叔,看著當初是由他帶著自己在寧遠落了戶的份上,自己一手蓋的房子,分家時可以分他們一半,他這些年攢的工資也全留給自己兒子,自己一分不要。


    且等他不在的時候,自己也會時不時照看二嬸。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現在處成這樣了,但到處畢竟也是活命的恩情,顧慶海做不出錙銖必較的事來。


    但要每年要糧食要肉,卻不分一點工資出來,那門也沒有。


    畢竟他們一家也要吃飯,而且自己剛生的小女兒體弱,還得花大功夫養著,三弟一天天也大了,他也得給幫忙攢著老婆本。


    真要一心給顧二叔家奉獻了,那自己一家子喝西北風嗎?


    他這話一出,顧二叔也沒話說,隻好同意了顧慶海的話,兩家人就這麽磕磕絆絆的,又在一起過了五年。


    誰知道這自己送個東西的時間,二嬸就給自己這麽大個驚喜。


    顧慶海是越想越氣,但一直到兩孩子出院,他也沒真找二嬸問啥。


    倒是顧二嬸因為被大家指指點點的,有點沉不住氣了,上了三四次醫院。


    直說自己那天去看的時候兩孩子還好好的,誰知道做個飯功夫,人就被顧慶海帶醫院去了。


    ——說的好像顧慶海故意帶著孩子去醫院訛她一樣。


    顧慶海看她心虛慌慌的來來去去,還特費給小六帶了瓶從來不出世的麥乳精,眉頭不由皺了皺,心裏有個不怎麽好的猜想。


    ……


    等顧嫵跟顧小六出院的那天是個逢集日,人來人往的特別熱鬧。


    顧二叔家的大小子顧援朝當街玩,真好碰上自家大哥帶著侄女們迴家。


    顧慶海狀似關心的問:“怎麽穿這麽少?這天冷,時不時下雪,你讓嬸小心點,把炕燒熱了,免得也像小五(跟著大哥家一起排)、小六一樣感冒發燒,被拉到衛生院裏挨針。”


    顧援跟這個時不時給自己好吃的的大哥挺親近,一聽挨針趕緊說:


    “放心吧哥,我媽小心著呢。這幾天炕天天燒的暖烘烘的。”


    “哦?那就好,你媽前幾天說她不舒服,你嫂子又不在,我還怕她拉不動煤末子,你們的炕沒人管呢!”


    顧援朝含著手指憨憨一笑:


    “放心吧,炕不熱了她就在你家炕那扒拉扒拉煤末火星子,凍不著的。”


    顧慶海本來聽了大閨女的話,再聯想到二嬸以前的前科憑空一詐,沒想到他這個好二嬸居然真敢那麽做。


    那天家裏的炕是他走的時候特意燒好的,煤末子跟鋸末子也是特意壓的兩天的分量,可沒想到炕還是莫名其妙的涼了,差點把自家兩閨女都凍死在屋裏。


    原本顧慶海隻當是天太冷炕半道滅了,可後來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特地去炕洞裏看了看。


    這才發現煤末子一點也沒剩,而炕灰也沒有——這分明就是下雪後,二嬸自己懶得出去拉煤末子迴來,才直接從自家的炕裏扒拉到了她家炕裏。


    然後差點活生生的凍死了小五小六。


    這往常李秀梅跟自己在家的時候,她雖然也偷,但常常就偷一半,自己也是因為她的前科才特意加了雙份的,沒想到她這麽狠心,居然把所有的都扒拉走了。


    恐怕正是因為心虛,這次她才會大出血,連她家二丫頭吃的麥乳精都拿了出來。


    顧援朝這話一出,旁邊換酸菜的吳家媳婦吃了一驚:


    “你媽扒拉你哥家的炕?怪不得差點要了小六的命呢!”


    她話剛說完,就見顧慶海抱著將孩子,鐵青著臉往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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