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前的少年打了一個噴嚏。


    差點把窗邊供的“三尊式”插花給拂倒。


    他伸出手,沒想到一雙細白的手先伸過來,剛好扶住花瓶。


    少年還未來得及抬眼,就被漆黑的長發漲滿了眼睛,潑墨一樣流灑在風中,駐留著寒櫻的微弱氣息。


    有些淒迷而清冷的氣息,和流灑的長發。


    真是,失落。


    “蟬衣一襲餘香在,睹物懷人亦可憐。”


    有這樣氣息和長發的女子輕聲說。


    少年抬起頭,和窗前的年輕女子對視。


    少女穿著林道紋樣的十二單和服,封腰別一把衵扇,杉木製成,其上覆有薄紙,施以彩繪,金銀為箔。


    她低垂著眉眼,畫著古豔的妝容,留著神功皇後像上的垂發。


    她舉著一把京和傘在肩,傘骨以龜岡之竹製成,岐阜縣大田的美濃紙傘麵繪著薄櫻。


    少年靜靜地看著這窗前而過的盛裝女子,麵上帶著禮貌性的微笑。


    六月之初,京都微雨。


    “這位公子,請問可以進來躲雨嗎?”女子輕語,用詞古雅,微微伏低。


    大概是做過藝伎的女子吧,一舉一動如同藝術,京都的街頭看到藝伎不是什麽稀奇事。


    少年一愣,然後笑著說:“此處房舍的主人並不是在下。”


    雨落而下,風傾滿閣。


    “花散れる水のまにまにとめくれば山には春もなくなりにけり”


    街角的流浪人還唱著古老的和歌,是《三月末山行見花落溪流歌》。


    “花乘流水傳春信


    匆匆入山來訪春


    奈何春已盡”


    浮生如春盡。


    “林世澤!”


    桌子對麵的人騰地站起來,操起桌邊的竹棍子對著少年的腦袋就是一下子,直接把他給像小雞崽一樣打翻在地。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窗口的年輕女子嘴角微微抽搐,用和善的目光看著這位手持兇器的法外狂徒。


    這位法外狂徒看著年紀不大,高挑纖細,身材曼妙,束著精神爽利的劍道馬尾,上身著潔白的道服,下麵搭配靛青長袴,長著一副秋霞冬月般清麗的容顏。


    “你還沒講完這個風暴之怒該怎麽玩,你害得我被對麵打死了!”女孩竟然滿嘴熟練的中國話,憤怒地用木劍輕輕懟地板,“你竟然還有心情陪女路人角色扮演大河劇?”


    林世澤好不容易爬到凳子上,雙手抱頭,眼淚汪汪:“姐姐,你幹嘛用那麽大勁啊?”


    “好,你起來快點迴線上,帶我上黃金我就給你道歉。”女孩噘嘴。


    林世澤老淚縱橫地迴到電腦前,一邊流下悔恨的淚水,一邊買裝備。


    窗前的女子這才看清,屋裏燈火闌珊,窗口桌上擺的並不是什麽書本以及筆墨紙硯,而是兩台背對背的遊戲筆記本電腦。


    這個宅子是古代貴族的私宅,少說也是上百年的曆史,南邊有南禪寺,四周綠蔭懷抱,因為雨水豐沛而顯得依舊嶄新,顯示出主人的富裕和尊貴。


    這個二貨帶著如此美好的少女,不飲茶品詩,而是聯機帶打遊戲?


    年輕女子再次拿出卡片,卡片上寫著地址,和現在的宅子進行對照。


    完全一致,所以她不禁有些風中淩亂。


    “葵,請幫我開一下門好嗎?”裏屋的門驟然推開,兩邊風同時通入,霎時間有些清明之感。


    裏屋坐著一位裹著毛毯的婦人,微卷的長發用姬林檎的簪子鬆散挽住,鼻梁上架著細金框的眼鏡,指間夾著一支畫筆。


    “是,文老師。”女孩跟剛剛不同,而是恭恭敬敬地點頭致意。


    小葵去開門的時候,林世澤偷偷摸摸地深唿吸一口氣。


    “我剛剛聽到了你打噴嚏,感冒了?”婦人小聲笑道。


    “沒事,媽,我應該是被誰念叨了一下。”林世澤擺了擺手。


    這位婦人掩住嘴巴偷笑:“莫名其妙打噴嚏,可能要戴綠帽子了吧?”


    “啥?”林世澤一臉懵逼。


    “開玩笑的。”美麗的中年女子繼續笑容。


    林世澤一頭黑線。


    如上所述,這就是林世澤的母親,文殊蘭,大江南北來迴折騰的設計師,不符合年紀的美好漂亮,嫻靜端莊,嘴毒腹黑。


    “你這個差事跟你描述不符,你說我來這裏陪工作人員旅遊就可以拿到高額報酬,結果我千裏迢迢來這裏,天天被小葵折騰,她打遊戲真的太菜了,我還要昧著良心表揚她,日本人都這麽菜嗎?”林世澤老淚縱橫,“不是說這裏的女孩子都很溫柔嗎?我可以退貨嗎親?”


    “小葵和剛剛在窗外的小千鶴,都是媽媽的模特,都是非常有個性的漂亮女孩子呢,不可以退貨哦。”文殊蘭繼續保持微笑。


    林世澤對著電腦屏幕泫然欲泣。


    小葵帶著千鶴走進來,這下小葵才明白為什麽穿著沉重的十二單了,因為是為了給文殊蘭找靈感。


    靈感實在是太過玄妙的東西,很多時候就萌發在清晨落雨暮霞的一瞬間。


    十二單是俗名,正式名稱為五衣衣裳裝束或女房裝束,這個名稱首見於《源平盛衰記》中描述建禮門院著十二單衣投海一段,而後才有十二單衣之稱唿。


    千鶴小步向前走過來,文殊蘭抬起頭,看著迎麵而來的盛裝少女,不由得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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