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酒把伊莉雅帶迴了溫穹裏斯古堡,好不容易把女兒的情緒安撫好,卻又找不到愛迪萊德的身影。她以為他提前迴到了王爵府邸,問了仆人說並沒有見到王爵迴來過 ,這令沈酒感到一些異樣。


    她迴想當時愛迪萊德離開美亞夫人花園時的失態樣子,認為當時的愛迪萊德令她感到無比的陌生,就好像有一堵巨大的屏障擋在了愛迪萊德的周圍,誰也無法進入,沈酒越想越覺得不對,一陣胸悶發作。


    那樣失魂落魄、毫無眷戀的愛迪萊德,令她恍然之間迴到了先王後離世的那一年,那段時間的愛迪萊德將自己封閉在古堡內的私人領域裏,沉寂得令她感到無比的心慌,就好像他會先王後親手種植的那些白色薔薇一樣,隨著花園主人的離世,獨自慢慢地凋謝,枯萎至死。


    那時,沈酒第一次從愛迪萊德身上察覺到了他深刻的愛,對母親的感情如此之深,這份過於沉重的感情會將他埋葬在失去的陰影裏。


    沈酒對仁慈的先王後接觸不多,印象也不深,她當時所有的注意力和目光全都集中在愛迪萊德一個人身上,她追隨著她的太陽,渴望得到他的垂憐,無暇顧及周遭的人和事物。她幻想著有一日,也能得到愛迪萊德沉重如斯的愛。


    而現在,她一點也不渴望得到了。


    愛得太沉重,猶如慧極必傷,在失去的那一刻會將痛苦無限延長。以至於到現在,愛迪萊德還沉浸在舊日的悔恨和傷痛裏。包


    括伊莉雅也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不觸及到她這位母親曾經的傷痛。


    沈酒反倒成了看得最開的那一個人。


    這並不是說她已經忘記了自己遭受過的一切痛苦過往,好了傷疤忘了疼。而是她不再執著於過去的某個時刻了。命運是不斷流動的時間,她現在已經是跟時間永恆的人呢,過去所經曆的一切就變成了如今的先決條件,如果上天注定不讓她死,便會有一百種方法讓她活下去。


    她已經不恨了。


    她答應伊莉雅,會給她帶生日禮物迴來,這個懂事又敏感的孩子才放鬆下恐懼不安的精神,很快就在自己的床上睡去。


    就在沈酒悄悄退出伊莉雅的房間,準備離開時,克羅從前廳走了進來。


    “你家王爵呢?他在哪裏?”


    克羅十分為難地看著她,聽出了沈酒質問的語氣裏諸多的不滿,可是他無法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恕我不能告訴你。”


    沈酒眉頭皺得很深,“他不讓你告訴我的?”


    克羅艱難地點點頭。


    “好。他想躲著就讓他躲著吧。”沈酒氣極反笑,臨走前看看躊躇的克羅,撂下一句狠話,“他要是明天也不出現,我就把伊莉雅帶走。我說到做到。”


    克羅隻後看著她負氣離開的背影,過了一會兒,默默歎息道:“要到什麽時候,這兩人之間才能真正地解開心結?現在看來,被困在時間裏的人是王爵。”


    這時,薛靈從他身後走近:“克羅大人。”


    克羅轉身,收迴了臉上多愁善感的情緒:“怎麽了?是伊莉雅那邊有事嗎?”


    “小公主已經睡了。”薛靈微笑著搖搖頭,隨後,臉上的笑容被為難取代,“剛才沈酒大人離開前,叮囑我一件事。”


    “沈酒叮囑你了什麽事?”


    “沈酒大人說,明天要給伊莉雅公主準備一個生日蛋糕。因為在過去,府邸裏從來不給伊莉雅公主過生日,跟生日有關的慶祝和食物都是禁忌,所以,我來問問您,這是王爵特許的嗎?”


    克羅沉默了幾秒,說道:“她怎麽說,你就照做吧。”


    從薛靈小心翼翼的語氣裏,可以看出在這座森嚴的古堡裏曾發生過有關於生日相關的不好的事情,因此仆人們都十分謹慎小心。


    如果沒有人提起那個特殊的日子,就不會有什麽事。除了王爵他自己,誰也不會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有任何反常的舉動,隻會在心裏默默祈求這一天趕快過去,恨不得立馬時間來到下一天。


    薛靈在給伊莉雅睡前洗漱時,聽見伊莉雅公主說起了美亞夫人給她準備了十歲的禮物。在埃克斯帝國裏,十歲對一個孩子來說,是一個十分重大的節日,具有很重要的意義,就算是平民家庭裏,也會延續給孩子慶祝剛滿十歲的傳統。


    “10”是一個幸運數字,它是有“1”和“0”組成的。過去的祖先們信奉“0”代表宇宙的浩瀚虛無,不可計數,而“1”代表宇宙無窮邊的浩大。


    不管是“10”的古代特殊含義,還是對孩子來說健康長大到十歲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賀的好事,十歲當天收到的祝福都意義非凡。


    尊貴的伊莉雅公主難道連十歲的生日也不能擁有?


    薛靈在心裏充滿憐憫地想道。


    在得到了克羅的迴答後,她稍稍放下心來,打算為伊莉雅公主精心製作一個生日蛋糕,可是沒多久心中又湧起了一陣深深的憂慮。


    “是按照民間的傳統,還是以貴族的規格來定做十層蛋糕呢?”薛靈有些不放心,於是又問了克羅。


    克羅想了下,反問道:“沈酒是怎麽說的?”


    薛靈說道:“她隻說準備蛋糕,沒有說準備什麽樣的蛋糕。”


    “就參照貝隆索將軍家給伊麗莎白小姐訂做的生日蛋糕樣式。”克羅以為,伊莉雅跟湯姆·貝隆索的女兒伊麗莎白走得最近,兩人是很好的玩伴,所以伊莉雅會記得伊麗莎白的生日會蛋糕樣式。


    薛靈迴憶起來,臉上的愁容頓時間豁然開朗了:“那次生日派對我陪公主去了。我明白了。謝謝克羅大人的提醒。”


    她一說完,便告退離開。


    從自己和周圍人的經曆裏,薛靈迴想十周歲禮上還有哪些慶祝儀式:“要準備十個雞蛋,把蛋殼染成紅色,放在伊莉雅的枕頭邊,等她早上醒來就可以看到,然後把十個雞蛋都打碎。這叫成功破殼。”


    “對了,還要喝蜂蜜紅糖水。”


    “小女孩的十股辮是怎麽編的來著?我得找其他人一起幫忙。”


    ……


    她邊走邊自言自語,興奮地規劃起了明天要做的事情。


    另一邊,約翰森博士收到沈酒的消息,於是今天提早結束工作,從實驗室迴到了家中,在客廳裏等候沈酒迴來。


    在聽到開門聲響起時,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去前廳迎接沈酒,關切地問道:“你說有重要的事要我幫你,是什麽?”


    沈酒一半身子站在門外,看來是不打算進來,還要出去的樣子。


    她的表情跟平時處變不驚的樣子不太一樣,看上去像是被什麽事情難住了,那雙黑色的眼睛像躲在雲層後麵的星星,閃爍著不常表露的感情:“博士,我想請你陪我一起去禮物店挑選禮物。”


    “給誰挑禮物?”約翰森博士頗感意外。


    他還以為沈酒要說的重要事不是跟反恐局的案子有關,就是跟暗太物質研究有關的事,沒想到從她口中聽到了一件跟普通人生活最稀鬆平常的小事,這讓約翰森博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酒含蓄地笑了笑,被凍紅的鼻尖顯示著她在外麵待了很久:“明天是伊莉雅的十周歲生日。在你們的傳統裏,十周歲是孩子很重要的節日,這是我從美亞夫人那裏得知的。”


    約翰森博士恍然大悟,高興地擊掌道:“原來是給伊莉雅買禮物啊!走吧,我陪你去,現在還沒到深夜,禮品商店還沒關門。”


    他說完,就轉身從牆上的掛鉤上取下外套,穿上外套後,走出家門,剛把門關上,剛才還匆匆忙忙的老人頓時停下了所有動作。


    他就像被外麵的冷空氣凍住了一樣,一動不動,麵色變得蒼白。


    沈酒看見他僵直的背影,疑惑地開口問道:“還不走嗎?是忘了什麽東西嗎?錢我帶了。”


    說著,她揚揚手裏的黑色卡片。


    這是她作為反恐局副局長的薪資卡。現在她已經不缺錢了,而是錢多到沒處花了。那些在地城區靠打擂台掙幾個錢的日子已經十分遙遠了。


    約翰森博士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順著喉嚨吸入身體裏,令他的身體很不自然地顫抖了幾下。


    他緩緩轉過身來,哀傷的眼神看向沈酒,“明天……是那個日子嗎?”


    沈酒臉上一點反應也沒有,點點頭。


    室外的燈光從頭頂的廊燈上傾瀉下來,將沈酒籠罩在一層淡黃色的光暈裏,眼前的人在約翰森博士眼裏,仿佛虛幻得不存在一樣,他無法將十年前那個奄奄一息、血快流盡皮膚蒼白的沈酒跟眼前的沈酒聯係在一起。


    上帝……感謝您保佑了我的孩子……那是我一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約翰森博士眼眶濕潤,視線快要模糊得看不清眼前人的樣子。


    “走吧,博士。”


    這時,沈酒的聲音從他身邊響起,擊碎了約翰森博士腦海裏的噩夢場景。


    沈酒走到了他麵前,攙扶住老人搖搖欲墜的身體,柔和而具有安撫性的話語繼續傳來:“明天你也要來。還要叫上二階森博士。就我們之前的幾個人,不會有其他的外人在。”


    約翰森博士聲音哽咽道:“好。好。你想給伊莉雅買什麽禮物?”


    “戒指。”


    “戒指?”


    “嗯。刻著我們三個人名字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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