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北統一之前,北宣與南熙的分界點,是鏡山。這條山脈主峰並不算高,但勝在層巒起伏、連綿不絕,橫亙在南北兩國之間。


    如今大淩王朝開國,天下一統,百姓們依舊是按照這個界點,劃分了陸上九州。以鏡山為界,從前的北宣五州稱為“北地”,南熙四州稱為“南地”。


    沈予率領著北地五州的二十名將領,以及部分軍功顯赫的將士們,奉旨前往京州麵聖。這一路上浩浩蕩蕩,粗略估摸有近千人馬。


    他原本是想趕在聶沛瀟大婚之前抵達京州,不耽擱去參加婚儀。畢竟作為誠王的舊部下以及多年好友,論理他該去親自恭賀。


    豈料這一路南下,恰好趕上北地的初春雨季,處處皆是泥濘不堪。沈予一行人馬太多,又不方便走水路,因而腳程便慢了下來。


    等到離開北地五州,來到鏡山腳下,已是三月末。


    聶沛瀟的婚事定在四月初二,這必定是趕不迴京州了,沈予唯有請雲羨代為送上賀禮。好在他如今還是雲氏的女婿,請雲三爺代賀,在旁人看來也是情理之中。


    於是,沈予親筆寫就書信一封,又用火漆封好,鄭重交付給清意:“離信侯臨走之前,不是交代了聯絡暗衛的法子麽?你即刻送信給鏡山的暗衛據點,讓他們盡快將信交給雲三爺。”


    “屬下明白。”清意鄭重地接過信件,轉身而去。


    “等等。”眼見清意還差一步就要跨出營帳時,沈予又突然喚住他,肅然再道:“你路上小心,切莫被人跟蹤了。這封信丟失是小,但千萬別被人偷窺到聯絡暗衛的法子,否則以後恐生波瀾。”


    “侯爺放心,屬下一定小心再小心。”清意自然知道個中輕重,連忙提起精神立下保證。


    沈予這才擺了擺手:“去罷,早去早迴,不耽誤天黑之前迴來吃飯。”


    清意咧嘴一笑,掀起帳簾走了出去。


    送信之事進行得很順利,不過三天,雲氏暗衛便主動聯絡了清意,道是書信已由飛鴿傳書送到雲羨手中,雲羨也代為向誠王送上了一份厚禮。


    沈予這才放下心來,率領著一幫將士繼續趕路。如此又趕了十來日的路程,京州已隱隱在望。


    眼看七八日內便能抵達終點,可就在此時,雲氏暗衛又送來一個驚人消息,令沈予如遭雷擊——


    出岫被人綁架了!


    “綁架了?”沈予端得是難以置信,死死捏住手中的書信,險些站立不穩。


    若非是這書信之上,有雲氏暗衛特有的標記和暗號,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出岫又出事了。


    “她好端端在煙嵐城,怎麽又被人綁架了?”沈予緊張地看向清意,俊顏之上是藏不住的擔心神色。


    清意聞言搖了搖頭:“誠王在京州大婚,帶走了一批親信人馬;離信侯也去了京州參加婚儀……整個房州守衛減弱,才讓歹人有了可乘之機。”


    清意邊說邊歎:“也不知是誰,竟能有如此頭腦和能耐,覷了這個空當前來綁人,而且是綁了出岫夫人。也不怕得罪雲氏麽?”


    聽聞此言,沈予亦是陷入深思。出岫真的被綁架了?他不敢全然相信這個消息,但也未嚐沒有這個可能。


    誠如清意所言,如今正是房州守衛虛空的時候,聶沛瀟和雲承都在京州……


    況且以出岫的個性,出門總喜歡輕車簡從,不愛多帶隨從,這很容易被奸人有機可乘!


    去年到嵐山寺上個香,出岫都能被人擄劫,這不就是前車之鑒嗎?沈予早已聽雲承提起過此事,可上一次有誠王聶沛瀟營救,這一次呢?雲氏在房州的暗衛,靠得住嗎?


    能瞅準這個時機動手,還是在雲氏家門口,可見對方是有備而來。


    事到如今,沈予也別無他法,唯有進行自我安慰——雲氏暗衛遍布天下,必定能找到出岫,確保她安然無恙。


    縱然不停地安慰自己,可沈予還是焦慮不安,遂連忙囑咐清意:“咱們繼續趕路,你務必每日與暗衛取得聯絡,告訴我事情的最新進展。”


    清意知道出岫在沈予心中的地位,自然也不敢有所怠慢。


    可到底是誰下的手?沈予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難道是天授帝?不!聶七為人雖狠戾,倒也不至於用這麽卑鄙的手段去對付出岫。


    是雲想容嗎?她一介弱質女流,就算空有幾分智謀,又哪裏能有這麽大的能耐?


    或者是明瓔?可雲承分明說過,明瓔已經得了失心瘋,兼且毀容……


    想來想去,沈予竟對幕後主使之人毫無頭緒。


    可歎雲氏樹大招風,如今又剛剛收迴北地的生意,正是惹人不滿、遭人嫉妒的時候。他還真沒法子弄清楚,到底是誰下得手。


    放眼雲氏族內、族外,皆有可能。


    如此又過了兩三天,尋找出岫的事依舊毫無進展——暗衛每日送來的消息,皆是不妙。


    到了第四天,沈予已無力拆信再看,他隻要看到清意來報時的表情,便能猜到信上的內容——尋人未果。


    沈予隻恨自己迴來得太晚,路上耽擱得太久,遠水救不了近火……


    帶著這煎熬擔心的情緒,他忍不住加快了腳程。終於,一行到了京州界外,隻差三天便能進城了。


    隻要翻過眼前這座護城山,就到了京州地境之內。


    進山之前的最後一晚,近千人馬開始安營紮寨。一條小河從護城山裏流淌而出,水源甚是清澈。如今已是四月中旬,天氣開始變得燥熱,尤其沈予所率領的都是武將,各個身強體健火力十足,又是日日趕路。


    好不容易瞧見一條涼爽河流,將士們嚷嚷著要去河裏洗澡捉魚,但沈予毫無興趣。


    熔金的落日和獵戶的燈火,未能讓他的心情有所平靜,他在掙紮,在考慮著一個重要決定。


    “侯爺!”帳外適時響起一陣熱鬧,幾個捉魚歸來的將士高聲喝道:“快出來吃魚!我們捉了好多條!”


    沈予哪裏有這心思,便對清意擺了擺手:“你出去吃罷,讓他們不必管我。”


    “侯爺別著急,我明日再去打聽打聽出岫夫人的消息。”清意眼見沈予日漸寡言,忍不住勸道。


    沈予聞言隻歎:“你不必安慰我,咱們進了護城山,哪裏還能聯係上雲氏暗衛?須得出山之後才行。”


    關鍵在於,這麽多人馬進山趕路,至少也要兩日之後才能翻過這座護城山。


    兩日……很多消息都要滯後了。出岫是死是活,這其中到底是什麽內情,兩日之內他無法知道。


    尤其,進入皇城京州之後,他的行為受限,一時半刻更是無法脫身……


    想到此處,沈予隻感到一陣無力。對於出岫,他總是不能放下一點心思。正懊惱焦慮著,一股柴火煙熏的味道忽從帳外徐徐飄了進來,是將士們將燒烤架子搭起來了。


    顯然,清意也聞見了這股味道,遂再行勸慰:“侯爺,您就算再擔心,也總得先吃飯啊!餓著肚子可想不出救人的法子。”


    沈予張了張口,正打算迴一句,卻聽到帳外有人大聲說話:“那名妓也是個人物,嫁給皇帝詐死多年,如今又突然出現。所以說紅顏禍水啊!這不,出城燒個香還被人擄走了。”


    名妓、嫁給皇帝、被人擄走……


    聽見這一席話,沈予心中一揪,風也似地跨出帳外,衝著說話的朱姓將領亟問:“朱大哥方才說什麽?誰被擄走了?”


    朱姓將領一看沈予這等反應,還以為他是風流本性,愛聽這些風月之事,便曖昧地笑了笑:“嘿嘿,咱哥兒幾個方才去洗澡,聽山裏的獵戶們說,鸞夙當年嫁給南熙慕王,是詐死!如今她在宮裏好好的,大著肚子出來燒香,被人擄走了。”


    話到此處,朱將領刻意頓了頓,解釋道:“唔……侯爺從前也是風流之人,應該聽說過‘鸞夙’這個名字罷?‘南晗初,北鸞夙’,可是從前風月場上兩朵花兒啊!”


    “這消息可靠麽?”沈予顧不得答話,連忙再問:“鸞夙真的出現了?又被人擄走了?”


    “我也是聽山裏的獵戶說的,好像整個京州城都傳開了!”朱將領越說越是興奮,掩藏不住對皇家秘辛的好奇:“當年聽說南熙慕王娶了北熙名妓,大家都以為是一段風月佳話。誰知道後來聽說鸞夙死了!我還歎過紅顏薄命……原來她沒死!是被慕王私藏了!”


    話到此處,另有一個將領也開始附和:“當年慕王要爭取南熙皇位,娶妓女當側妃有損名聲,他自然要安排鸞夙詐死……如今不同了,他已經是天授大帝,誰還敢對他的女人指指點點?鸞夙自然就能大搖大擺地‘活’過來了。”


    聽聞此言,眾人一陣恍然,大都認為這將領說得極有道理,於是紛紛開口發言,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隻可惜鸞夙是‘見光死’。這才剛出來,就被人給劫走了!”


    “而且是在京州城裏,天子腳下。嘖嘖,看來京州的戍衛也不怎麽樣。”


    “聽說她是在燒香的時候被劫走的。哈哈!寺廟裏也不安全啦!搞不好就是一群和尚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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