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二年的正月,在如火如荼的南北議和之中,悄無聲息地流逝。


    自從聶沛瀟隨天授帝迴京複命返迴煙嵐城之後,這半年裏出岫見過他的次數寥寥可數,有些邀請她能不去則不去,能避就避。聶沛瀟依舊執著,倒也不曾步步緊逼,隻是一直關注著雲承的婚事,時不時地差人來雲府送東送西,給予助力。


    隻不過這個新年裏,誠王府冷清至極。因為去年臘月,聶沛瀟赴京陪葉太後過新年,如今人在京州未歸。


    而雲府之中倒是張燈結彩,喜氣非常,這個新年的一切置辦、安排,都由世子雲承獨立完成,出岫半分也沒有過問。


    “果然是要成婚的人了,承兒思慮得挺周全,我瞧他這些個布置,比往年你主持時更有新意一些!”太夫人很是滿意地笑道。


    出岫聞言亦是附和,傾城笑容猶如四月桃花:“承兒的確是比我強。去年他負責的生意也多有進項,賺了不少銀子。”


    “跟往年比呢?”太夫人聽說生意賺了,連忙再問。


    出岫大致在心裏算了算,迴道:“如今賬目還沒結完,但至少比前年多賺了約莫一成。”


    “是個好兆頭。”太夫人對雲承的經營天賦也頗為認同:“這孩子沒讓咱們失望。”


    “是啊!正月中旬,錢大人舉家前來府裏拜訪時,還對我提起,說他已經無法再教授承兒課業了,隻因承兒的學識已在他之上。”出岫再道。


    去年初,南熙文淵閣大學士錢勁夫告老還鄉,恰好安置在房州境內。出岫特意請了這位學識淵博的錢大人來為雲承教導功課,這前前後後滿打滿算才一年時間,他便執意請辭這差事。正月裏錢大人攜帶妻小前來雲府拜年做客,任出岫再三挽留,他卻去意已決,隻道是已傾囊傳授,教無可教。


    太夫人是頭一次聽說這件事,也是又驚又喜,再問出岫:“那你打算請誰來接替錢勁夫教導承兒功課?”


    出岫也很是頭痛人選的問題:“這……我還沒想好。”


    太夫人順勢笑道:“不必再想了,承兒今年已十五歲,他婚後會全麵接手雲氏生意,還要綿延香火後嗣,已沒有時間再習課業。而且以咱們承兒的天資,也不用再請什麽鴻儒,讓他把清心齋裏的書讀完已經足夠。”


    “全麵接手生意?”出岫聽後很是訝異:“您的意思是,讓我將手頭的生意都交給他打理?”


    “沒錯。”太夫人點頭,語帶幾分戲謔:“怎麽?你還打算等三年後再交給他?自然是眼下就要培養他接班了。”


    出岫已習慣了太夫人拿此事來調侃自己,於是笑道:“我怕他屆時新婚燕爾,沒有心思接管生意。”


    “沒有心思?那必然是莊怡然太過清閑纏著他。”太夫人想了想,低聲給出岫出了個主意:“你將生意交給承兒的同時,也將府裏的中饋交給莊怡然。他們夫妻兩人都忙起來,那便好辦多了。”


    的確,夫妻相處之道,要麽兩人都忙,要麽兩人都閑。一旦有一人忙,一人閑,那便容易發生隔閡。不得不說,太夫人這法子不錯。出岫甚至覺得,太夫人借此機會提出讓自己把生意和中饋都交出去,也是在為自己離開雲府而鋪路。


    “您說得對,等三月底各地各行業的管事前來報賬時,我便帶著承兒去審賬,正式將生意交給他接管。”出岫鄭重迴道。


    “嗯,從此你便能漸漸清閑下來了。時不時地指點指點他,不要讓他出什麽紕漏便成了。”太夫人交代道。


    “這我可不能保證。”出岫掩唇而笑:“我自個兒也時常出紕漏,還得靠您點撥呢!”


    “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出來?”太夫人今日心情極佳,作勢啐了出岫一口,正待再斥她兩句,卻聽竹影火急火燎來報。


    太夫人傳他進屋,笑著訓斥道:“都是當爹的人了,還這麽冒失!”


    竹影定了定神,被斥得有些不自在,但還是老實迴道:“稟太夫人、夫人,北宣暗衛傳來消息,南北議和之事初有成效,咱們南熙派去的議和使團不日將動身返程。”


    “這麽快!”太夫人和出岫齊聲歎道。試想去年臘月初,左相和沈予才抵達北宣皇城,如今才剛到二月,竟是談妥了!原本都以為這次議和至少要耗上三五個月,誰能想到短短兩個月便初有成效!


    “他們何時迴來?”出岫忍不住問道。


    “看把你急的!”不等竹影迴話,太夫人已再次戲謔她。


    竹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迴話到:“具體日子還沒定,聽說後日北宣哀義帝要設下送行宴,應該也就這幾日便會返程了。”


    後日設下送行宴?按照北宣皇城到南熙皇城的路途計算,水路是整整兩個月,陸路則需三個月。而北宣此刻正值天寒地凍,水麵結冰,大約是不通水路。也就是說,至多今年五月,沈予和左相便能迴來了!


    “按照日子計算,今年五月咱們也該和左相議親了,他迴來得正是時候!”太夫人也在心中算著日子,斟酌片刻再對出岫道:“禮節上,應該是咱們男方親自登門。既然左相五月迴京,你便五月底去一趟京州罷,叫上老三一起去商議個日子,最好今年秋冬就將婚事給辦了。”


    出岫也正有此意,今年底若能將婚事辦妥,明年開春雲承便能正式承襲離信侯的爵位了。


    想到此處,出岫正打算開口稱是,但聽太夫人又囑咐道:“此外,你記得向左相和沈予打探議和進程,倘若進行得順利,不妨去應元宮對聶七提一提咱們在北宣的生意。”


    “既然去一趟,自然是要多辦幾件事。”出岫領命:“這幾個月我加緊籌備承兒的婚事,等到四月底便動身去京州。”


    “讓玥菀和竹影跟你一起。”太夫人邊說邊看了竹影一眼:“你就辛苦一些,將妻小留在府裏罷,我自會差人仔細照料。”


    竹影自然沒有異議,痛快地抱拳應下:“屬下領命,多謝太夫人體恤。”


    *****


    果真如暗衛打探來的消息所言,南熙議和使團在三日後返程,同日,誠王聶沛瀟也從京州啟程返迴房州。此後,出岫忙於雲府各種事務,便有意忽略關於聶沛瀟的行蹤,待到二月底他迴到煙嵐城時,雲府也沒有任何表示。


    三月開始,南熙各地各行業的管事陸陸續續抵達煙嵐城報賬,這期間聶沛瀟兩次相邀,出岫都以生意繁忙為由,拒絕前去赴約。漸漸地,聶沛瀟的熱情仿佛也淡了,至少不再像從前一樣窮追猛打。


    出岫以為如此甚好,彼此悄無聲息地緩緩疏遠,最終成為君子之交。他做他的閑散王爺,她做她的當家主母,三年後她離開時,他也不會太過傷心,沒準還能得到他的一句祝福。


    整個三月,出岫都忙於審賬,也正式將世子雲承介紹給各位管事;四月,她開始向雲承交接雲氏的生意,所幸雲承上手很快,隻用了一個月便接下了所有事務。


    五月初,京州傳來消息,南熙議和使團順利抵京,天授帝在應元宮設宴接風,人人被賜以重賞。


    與此同時,出岫也按照原定計劃,帶著竹影、玥菀、三百護院和彩禮三十車,浩浩蕩蕩前往京州。由於這一次雲府攜帶的貴重物品較多,因而出岫的行程並不算快。十日後,她才剛剛出了房州境內。


    想到即將與沈予再次見麵,出岫也有些緊張。自從去年七月沈予離開煙嵐城之後,兩人已整整分別十個月了。這十月之中,出岫雖不能說相思甚苦,心裏倒也惦記著這個人。這滋味,並不大好受。


    然而世事總是出人意料,出岫前腳剛出房州境內,太夫人後腳便派了暗衛前來送信。這一晚出岫剛剛歇下,便被竹影急匆匆地敲開房門。


    按理而言,若非緊急事務,竹影絕不會如此不通禮數,在她入睡之後前來打擾。可出岫披衣起身接過密信之後,卻大為不解。


    這信封上並沒有任何機密標識,可見並非什麽緊急信件,那為何太夫人如此著急將信送來?就連竹影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府裏出事了?”出岫忙不迭地詢問竹影。


    竹影隻垂目將書信遞給出岫,欲言又止道:“您還是看了這信再說罷。”


    出岫接過信件匆匆打開,就著燭火大致一掃,竟是如遭雷擊!她難以置信地看向竹影,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信上所言,可證實過了?”


    竹影也不敢有所欺瞞,如實迴道:“是三爺親自寫信送迴府上,太夫人也派京州的暗衛查探過,此事是真……大小姐已懷有八個月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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