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漸大,比之摘星樓夜宴那晚有過之而無不及。出岫不知沈予到底走了沒,但淋雨是肯定的了。此一時,此一刻,她幾乎能想象到沈予渾身濕透的失意模樣,也許他還會心痛得忘記躲雨。


    事實上,淋濕的不僅是沈予,也是她的一顆心,濕漉漉,甚至要湮滅在這無情的雨夜之中。


    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遺失了什麽,又或者是,再次失去了什麽。這種痛苦夾帶自責的情緒令她難以入眠,止不住地想要潸然淚下。


    至此,出岫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和衣傾身倒在榻上。她雙手輕輕置於雙眸之上,竭力想要克製肆虐的眼淚,竟有一種想要窒息而亡的感覺。


    突然間,屏風之外好似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動響,但因為外頭雨聲太大,她的心緒又太過紛亂,便沒有聽得太清楚。


    直至一陣潮濕的氣息鋪麵而來,出岫才猛然起身,望著屏風處突然出現的那個男人,那個已然渾身濕透、正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男人。


    屋內沒有點燈,可窗外的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驚心動魄令她無法忽視。借著忽明忽暗的閃電光亮,她分明看到他隱忍狂怒的臉色,他驚痛交織的表情,還有,那隱藏萬千情緒的深沉瞳眸。


    這樣的沈予令她感到害怕,不是放浪形骸、不是風流倜儻、不是深情款款、不是成熟穩重。那一股迫人的氣勢令她無比壓抑,沈予仿佛是一隻瀕臨崩潰的野獸,而自己,是他最覬覦的獵物。


    出岫心中起伏不定,想要開口問他一句,話到唇邊卻成了關切:“小心著涼。”


    沈予依舊站著不動,閃電依舊淩厲肆虐,屋內依舊沉悶窒息,唯有出岫更加忐忑害怕。她隱隱意識到會發生什麽,卻又不敢相信,隻想快些將沈予打發出去,哪怕打發到隔間裏也成!


    如是一想,她連忙從榻上下來,低頭尋找自己的繡鞋。再一抬頭,沈予卻已走到榻前,如同巍峨的高山聳立在狂風暴雨之中,擋住了她的一切視線,蒙蔽了她的心神。


    出岫不自覺地站起身來,強自按捺下不安與害怕,喑啞著嗓子道:“我先給你找件衣裳。”說著便要繞過屏風離開。


    然而她隻走了兩步,腰上忽然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所阻止,繼而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已被橫空抱起,緊接著,出岫被暴虐地放在床榻之上。


    是的,是“放”。沈予抱起她時雖野蠻,但放下她時卻很輕柔。但這股輕柔她並未享受多久,下一刻,那迫人的氣勢已再次迎麵襲來。


    沈予欺身將她壓在榻上,兩人隔著衣衫緊貼肌膚,他濕淋淋的衣袍霎時將她單薄的衣衫氤氳濕透。


    明明是濕黏冰涼的觸感,卻因為身上有個熾熱火燙的男人,使出岫身心都變得沸騰起來。


    “你做什麽!”她終於嚇得花容失色,驚恐地睜大清眸,難以置信地看向沈予。而對方的眸子裏,正倒映著她的輪廓,如此……清晰。


    淡淡的藥香混合著雨水的氣息,還有一絲些微的酒氣,隱隱可辨是今晚夜宴上飲用的十裏醉人香。


    酒是香醇美酒,人是心上美人,失去理智的沈予被雙重刺激所驅使,再也不顧出岫的掙紮,開始摸索起她的腰帶。


    “沈予!”出岫再次驚恐地大叫出來,下一刻,卻被他溫熱滑膩的唇舌堵入口中,也將她未說出口的驚唿盡數吞咽,融化在纏綿的唇舌交融之中。


    出岫拚盡全身力氣想要反抗,奈何口中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已被沈予的唇舌全部占據。她的雙手使勁抵在他的胸膛之上,卻猶如蜉蝣撼樹一般顯得無力。


    沈予沒有給她反抗的機會,大掌捉住她的兩隻皓腕,幹脆利落地鉗製在她頭頂之上。出岫渾身都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每一個發力點都在沈予的鉗製之中。她想要驚聲尖叫,奈何口唇被沈予的唇舌死死占據,悶得幾乎快要窒息。她狠心在沈予唇上咬下去,原本以為能有所阻止,豈料換來的,卻是他更加激情的肆虐。


    至此,出岫再也無法忍耐,不禁大聲驚唿出來。可是窗外雷聲滾滾、雨聲陣陣,她的驚唿渺小得如同一滴雨水,瞬間湮滅在這雷電交織的夜晚,寂於無聲。


    黑暗中,沈予如同一個蟄伏的獵人,目不轉睛盯著他身下的獵物。他有鷹的雙目、豹的矯捷,先知先覺動作敏銳,總在出岫發力逃脫的最後一刻,施力將她重新按下。


    “沈予!這是雲府!”出岫試圖喚醒他最後的神智。


    “不!”出岫又驚又怒,驚慌失措之下,她忽然意識到案頭還放著一樣東西——匕首!


    刹那間,出岫腦中變作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都被恐懼所取代!她伸手摸到那把匕首,鞘身直指沈予的胸膛:“放開我!”


    沈予感到有一個冰涼冷硬之物抵在了自己的心房位置,其上的紅寶石在夜色裏散發出詭異的光澤,似在渴望蝕骨飲血。


    沈予臉色一寒,深如幽潭的眸子狠狠一緊,動作也在千鈞一發之際停止。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出岫,在暴雨如注的夜晚凝聲質問:“你要殺我?”


    出岫的雙手顫抖不止,緊握匕首死命求饒:“求你……不要……”


    匕首的涼意緩緩滲入沈予心房,徹骨斷腸。他定了定神,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忽然伸手拔掉匕鞘,讓利刃的寒光在眼前幽幽閃爍。


    沈予握住出岫的雙手,將匕尖頂在自己心口處,沉聲笑道:“今日即便你要殺我,我也要定你了。”


    聽聞此言,出岫大口喘著氣,竟不敢麵對沈予鷹隼一般犀利的眼神。明明是一片漆黑,她卻能感受到他的詫異、傷情、還有決心。


    此刻出岫已忘記掙紮,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雙手之上。她生怕自己手上一個顫抖,會將匕首送入沈予胸膛之內:“別逼我……你別逼我……”


    “是你在逼我。”沈予笑得狂肆,周身重新散發出一股肅殺的氣息,仿佛他剛從殺戮深重的戰場上歸來。他垂目掃向胸前寒芒冷冽的匕首,立刻被那顆熠熠的紅寶石耀了眼,於是迫切問道:“你一直將它放在床頭?”


    出岫哪裏還顧得上迴答,隻一徑搖頭:“求你放開我……”


    沈予仍舊無聲地笑著,毫不懼怕她的威脅,反而說道:“你若下得去手,盡管往我心口戳刀子。”他感受到出岫的手一直在發顫,不禁哂笑一聲,再道:“別抖,抖了就戳不準了。”


    等了片刻,不見出岫下手,他危險地眯起雙眼,俯身作勢再去吻她。


    “不!不!”出岫連忙將手挪開,生怕匕尖劃到他肌膚之上。奈何沈予本尊不怕,一口含住她的朱唇,幾近威脅地道:“你若再不動手,我便不客氣了。”


    出岫終於失聲痛哭,整個人仿佛被點了穴一般,再也動彈不了。她唯有嘶聲斥道:“無恥!這是侯爺的屋子!”


    “挽之會理解我。”沈予不假思索地迴話,腰身又往下沉了一分。終於,未等出岫將匕首戳來,他已自行將胸膛送到匕尖之上,微微刺破肌膚。


    “隻要你稍微使點力,就能殺死我。”他咬牙切齒地道:“晗初,我恨不得剖心給你看……”


    剖心……出岫已被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失貞和傷害沈予的痛苦同時折磨著她。她能感到匕首的尖端已見了血,正順著匕身緩緩下淌,全部流在了她的雙手之上。


    她怕了,真的怕了,退縮著想要收手,沈予卻一手抓緊那把匕首,直直往自己心口再戳進一分,逼著她承認心意:“把你給我……或者,現下就殺了我,讓我解脫。”


    出岫聽到利刃切入肌膚的聲音,空氣中也逐漸彌漫起濃重的血腥氣味。汨汨的鮮血從沈予胸膛不停流出,猶如火焰一般灼燒著出岫的雙手……她已握不住那匕首。


    “你別逼我……”眼睜睜看著沈予自殘,出岫已是淚痕滿溢,心中紛亂不知所措。她甚至能感到沈予的鮮血已順流而下,滴在了她光潔的肌膚上,顯得無比……香豔駭人。


    是失貞?還是傷人?是背叛雲辭?還是逼死沈予?無論選擇哪一個,她都將飽受煎熬,注定虧欠。


    沈予見她依舊遲疑不定,他周身皆是痛楚煎熬,也不知是發膚之痛還是內心之痛,亦或者,雙重交織。


    自文昌侯府被滿門抄斬的那一刻起,他已一無所有,猶如行屍走肉在這世間苟活。沙場上九死一生,仕途上屢遭暗殺,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能活到現在,無非是為了身下這個女人,靠著這個信念。


    既然他注定一無所有,又何須稀罕這條性命?為她生,為她死,隻要她肯,他的一切隨她拿去!如此,也不妨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隻要能逼出她的心意,生死何懼!


    他不信!不信她不動情,不信她能狠心!何況,他是醫者,他懂得分寸。匕首的這個力道,刺入的這個位置,一時片刻死不了人。


    想到此處,沈予閉緊雙眼,又是一聲自嘲的哂笑:“死在你手裏,也算得償所願。”語畢,俯身一口含住她的耳垂。


    利刃又刺進胸膛一分,這一次,心口實在疼得厲害。沈予蹙眉,在她耳畔無比堅定地下了命令:“給我!”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出岫終於鬆了手,那雙手沾滿了沈予的鮮血,在這個雨夜顯得分外殺戮。險些,她就殺了他!而這個認知,她無法接受!


    得到出岫的允諾,沈予隻感到一陣恍惚,欲望還沒得到紓解,可傷口又實在失血煎熬。此時此刻,他還剩下最後一絲清醒,遂連忙追問:“你心裏……有沒有我?”


    出岫也不管他是否能看得見,隻是在他身下垂淚點頭:“有,有的……”她眼前一片漆黑,胡亂地去摸他的傷口,驚慌無比地哭道:“求你……你這樣會死的!”


    說著,她已顫抖地摸到那把匕首,試圖將它從沈予胸膛裏拔出來。


    “不能拔……”沈予小心翼翼避過傷口的位置,拚盡全力翻身倒在出岫身旁,他生怕壓著她,也怕匕首會承受不起他身體的重量,盡數沒入心房。


    “去找……竹影。”他最後虛弱地道出這一句,語畢,唇畔勾笑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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