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半天,終於說到正題上了!這是要將明二公子之死拿出來做交涉了!出岫本欲起身離開,聽了明璋這話反倒沉下心來,連方才的厭惡之意都懶怠,端起茶盞啜飲一口,緩緩笑問:“明公子的意思是……想拿此事要挾妾身嗎?”


    明璋自知這話說得有些魯莽,但如今他破罐子破摔,也別無他法,隻得道:“我沒有要挾,隻是想讓夫人明白,雲氏也並非一分一毫都不欠明氏!”


    兩年半以前,明二公子明璀和雲羨爭搶一個薑族妓女,並為此大打出手,最後雲羨失手將明璀打死……這件事曾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當時右相明程和皇後明臻曾在聶帝麵前數次大鬧、不依不饒,更想以此為條件與雲氏談判。


    出岫猶記得,自己當時已猜到明氏鬧事是為了談條件,可她卻沒有想到,明氏所談的“條件”竟是一筆天價債務!也難怪慕王會一口答應相幫雲羨,根本就是因為明氏所欠下的巨債,他也有份參與算計!


    可笑自己當時還以為,慕王是因為針對皇後明臻,才會答應出麵擺平此事……


    雲辭,真是瞞得自己好苦;慕王,真是守口如瓶、密不透風。當如今真相大白於眼前,出岫自問所能做的,便是不讓雲辭失望,更要順著這條路走下去,至少要讓雲氏這些年的損失重新迴到口袋裏!


    堅定了這個信念,出岫也是麵色一沉,再對明璋問道:“明公子既然不是在要挾妾身,那您舊事重提,到底是什麽意思?”


    明璋見出岫不悅,便沒有將話說得太過分,隻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我也正有此意。再者當年是我二弟性喜漁色,又奪人所好,才會落得如此下場,被雲三爺失手打死……可二弟死後,我明氏都沒有多做計較,將心比心,為何夫人不能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將心比心?”出岫隻覺得好笑,當初對於明璀之死,明氏可是不依不饒來著,若非慕王從中斡旋,明氏怎會善罷甘休?隻怕他們非逼著雲氏免除這筆巨債才算了事……


    出岫靜下心來仔細分析,今日明璋為何會咬著明璀之死不放?他敢公然與雲氏爭鬥?還不是因為雲羨是老侯爺唯一的骨血,他篤定雲氏不會眼睜睜看著雲羨喪命。


    出岫恍然發現,明璋此人有三大本事:一是逢賭必輸;二是厚顏無恥;三是能將黑的說成白的。


    “哦?以明公子之見,妾身該如何高抬貴手?”出岫心中越惱,麵上越是笑吟吟地問。


    明璋瞥了一眼自家妹子,見明瓔神魂俱失,沒有半分開口幫腔的意思,也知道指望不上她,唯有自己一口氣說道:“我二弟當初好歹也是皇後子侄,一條人命難道還抵不上幾成債務?”


    出岫聞言掩麵而笑,又問:“那以您所見,明二公子這條命,能抵上多少真金白銀?該不會是黃金五千萬兩罷?”


    明璋見出岫鬆了口,卻將問題撂了迴去:“雲三爺這條性命值多少錢,我二弟理應同等價值。”


    “好一個‘同等價值’!”出岫幾乎要拊掌讚歎,今日明璋說了這麽多話,唯有這一句才能真正聽出幾分水平。出岫沒有即刻迴話,睨著明璋沉默不語。


    後者見狀,乘勝追擊道:“離信侯與雲二爺相繼病逝,雲三爺便是老侯爺唯一的血脈。當初明氏沒讓雲三爺以命償命,這筆債又要如何算?您看雲三爺的性命值多少錢,那就抵掉多少債務罷。”


    明璋說出這番話時,麵上沒有絲毫懼怕,相反隱隱帶著幾分胸有成竹和跋扈之意,大約是有幾分把握。出岫這才發現小瞧了明璋,方才他是故意示弱了。也就是說,倘若今日這債務談不攏,雲羨的性命堪憂?


    出岫終於著惱,但又擔心明璋說到做到。明氏雖然樹倒猢猻散,可這個家族盤踞京州多年,必然還有不少心腹藏在暗處。而雲羨如今也在京州,敵在暗我在明,恐怕無論派出多少暗衛保護雲羨都沒有用,防不勝防……


    顯然,明璋這番話捏住了出岫的軟肋,她的確不能讓老侯爺唯一的血脈再有任何閃失。想想方才明璋提了那麽多要求條件,無非就是為了引出雲羨的事,半要挾半示好。


    “明公子將話說到這份兒上,妾身倘若再不鬆口,就是不識時務了。”出岫櫻唇微啟,似笑非笑,教人看不出是生氣還是平靜:“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您覺得明二公子一條命值多少價,妾身照單全收便是。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倘若您說能抵五千萬兩黃金,那未免是獅子大開口。”


    聽了這話,明璋不禁心中大喜,立刻道:“豈會?我隻是想讓夫人將這些年的利息給去了。”他頓了頓,又道:“是兩千萬兩黃金。”


    “那剩餘三千萬兩呢?”出岫問道。


    “剩餘的債務,我自有辦法籌措。”明璋仿佛自信滿滿。


    出岫隻得點頭,故意在明氏兄妹麵前歎道:“看來以後我雲氏不能隨意借債,萬一遇上您這等厲害的角色,妾身可吃不消,連利息都要不迴來了!”


    明璋不知自己欠債是被雲氏所算計,隻訕訕一笑,掏出一張準備好的契約道:“勞煩您在這張紙上簽字蓋印,算是徹底免了我兩千萬兩黃金的債務。”


    “擱著罷。妾身辦妥之後,自然會差人送去吹花小築。”出岫懶得去看明璋手上那張紙,問道:“不知二位何時返迴京州?”


    “不日之內。”明璋答得隱晦。


    出岫點頭:“好,但願兩位一路順風。”


    她最後四個字咬得極重極重,聽在明璋耳朵裏卻是一驚:“夫人這話的意思是……”


    “意思是妾身預祝兩位能平安抵達京州。”出岫不冷不熱解釋一遍。


    明璋恍然,心中暗想出岫夫人果然軟硬不吃:“承夫人吉言,倘若我三個月內沒有返迴京州……後果您大可自行想象。”


    果然……看來明璋前來房州之前都已經布置好了,倘若他沒有如期迴去,想來雲羨性命堪憂。出岫冷眸一凝,露出幾分厲色,但沒有再說話。


    明璋也怕當真惹惱了出岫,連忙再笑:“夫人今日高抬貴手之恩,我明氏兄妹必然銘記於心,不敢忘懷。”


    “但願如此。”出岫淡淡迴道。


    明璋見狀又歎了口氣:“今日說話有得罪夫人之處,實在是迫不得已,還望夫人海涵。天色不早,我兄妹二人告辭。”說著他側首看了一眼明瓔,見她還失魂落魄坐著不動,很是奇怪,隻得率先起身碰了碰她的手臂:“三妹,走罷。”


    明瓔被明璋碰了一下,這才迴過神來,見兄長已有去意,她也站起身,卻是看著方才被明璋碰過的右臂,定定不語。


    出岫知道明瓔在想些什麽,又在懷疑什麽。可她已無暇再繼續周旋下去,今日一連撞上兩件煩心事,她必須靜下心來仔細思考,要如何擺脫這些鉗製……


    出岫不願與明氏兄妹再多相處一刻,見明瓔仍舊站著不動,她便從主位上起身道:“妾身還有庶務在身,恕不遠送。”言罷邊走邊朝外頭喚道:“雲逢,送客。”


    剛走到明瓔麵前,出岫忽然感到一陣阻力,低眉一看,自己的左臂衣袖已被她拉扯住。


    “明夫人這是何意?”出岫凝眸而問。


    與此同時,明璋也大感訝異:“三妹你做什麽?”


    明瓔卻不管不顧,當眾捋開出岫的左臂衣袖,將那一截玉臂皓腕裸露在外。恰在此時,雲逢也進了屋內,見到這情景不禁大怒,上前一把扣住明瓔的手腕,冷嗬一聲:“明夫人自重!”


    明瓔對周遭的一切恍若不聞,隻垂眸定定看著出岫光裸的手臂,她死死捏著,拚死捏著不放手。但見出岫左臂之上,有星星點點的疤痕,雖然已變得很淺很淡,但仔細一看,還是能想象出從前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是什麽模樣。


    這些傷疤,當年都是明瓔親自用簪子劃下的,一筆一筆,一道一道,她又怎會忘記?明瓔倏然抬頭看向出岫,語中爆發出無窮恨意:“果然是你!晗初!”


    “什麽!”明璋與雲逢異口同聲驚唿,出岫反倒顯得很是平靜,隻冷冷道:“放手。”


    明瓔又哪裏肯放?不僅不放,還用指甲死死掐進出岫的肌膚裏,一邊使力一邊大哭大笑:“原來是你!你怎麽陰魂不散!就是你害了我!”


    她似患了失心瘋一般,雙目猩紅、麵容猙獰,右手依舊掐著出岫的手臂,左手順勢抬起就要往出岫臉上扇去,破口大罵道:“賤人!你害得我好慘!”


    手起掌落,眼看出岫便要被這瘋女人扇了巴掌,關鍵時刻,竟是明璋眼疾手快擋了一下,在離出岫眼前三寸距離之處,他適時捏住了明瓔的手腕。


    與此同時,門外也傳來兩個男子聲音:“住手!”


    屋內幾人循聲望去,一人紫袍金綬,一人鎧甲寒光,門外那兩位貴氣逼人、俊朗非常的男子,正是誠王聶沛瀟和威遠將軍沈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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