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慕王府迴來不久,出岫與他密談之事便步步發生,毫無遺漏。


    整個臘月,慕王府都沒有任何大動靜,隻有些小情小愛的傳聞鬧出來,要麽是說慕王正妃與側妃鸞夙爭風吃醋;要麽是說鸞夙與北宣晟瑞帝藕斷絲連;要麽是說當初慕王本來就是強娶鸞夙……


    直至年關將近,慕王仿佛一直沉浸在兩房妻妾所製造的煩擾之中,無暇顧及朝中大事,而他新婚燕爾,這事也算尋常。


    與此同時,雲氏在各州傳來的消息稱,四皇子福王在朝內多遭彈劾,不僅被人揭發是兩次偷襲慕王的幕後主使,他自己所負責的差事也屢屢失敗,甚至不時有血腥事件發生。


    甚至有傳言指出,慕王側妃鸞夙是福王派去的臥底,在這檔口上特意製造慕王府不和睦的跡象,引得癡情一片的慕王焦頭爛額,無暇東顧。


    一時之間,傳言似雨後春筍般冒出,矛頭紛紛直指福王聶沛瀛偽善,令他多年塑造的“仁善”之名及文治之功毀於一旦。出岫足不出戶盡知天下大事,聽了各地暗衛的密報,也不禁為慕王的手段拊掌叫好。


    新的一年,在南熙晦暗不清的奪嫡局勢中悄然到來,也顯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令人緊張,仿佛空氣中都暗藏著刀光劍影,隻要稍有不慎,一場“大事”便會一觸即發!


    四皇子福王,果然等不及了,在暗地裏密謀舉事。


    與此同時,京州也傳來關於文昌侯府的消息。老侯爺沈淙在嫡幼子沈予迴歸之後再次突發重病,這一次是真的重病了,勉強看到沈予成婚之後,便帶著對沈氏未來的憂心忡忡而病逝。不過出岫認為,沈老侯爺看到沈予娶了雲氏的女兒,應當是欣慰的,至少作為雲氏的姑爺,沈予是保住了。


    沈老侯爺的喪葬辦得十分隆重,南熙聶帝、皇後明臻親自前往府中祭拜,也算全了文昌侯府的顏麵。待過了年關,新年正月初一,沈予的大哥——世子沈讚正式承襲爵位,繼任文昌侯。這一次,雲氏作為沈氏的姻親,依然是由身在京州的三爺雲羨代為恭賀。


    慕王大婚,身處同地的離信侯府,派出雲羨出麵恭賀;文昌侯喪葬,作為姻親的離信侯府,還是派出雲羨吊唁,新任侯爺繼位也是他出麵恭賀。這看似是對兩派不偏不倚,旁人一時之間也觀望不出雲氏的立場。


    畢竟,庶女不是嫡女的地位,沈小侯爺娶的隻是個雲氏庶女,這步棋可保可棄、可進可退。


    就在新任文昌侯沈讚繼位的當月,福王聶沛瀛終於公開舉事,矛頭直指慕王聶沛涵挑撥暗算、兩麵三刀。而慕王隻是出兵消極抵抗,公然大喊冤屈的同時,一直沒有太強勢的動作,看似是被人猝不及防使了絆子。


    慕王與福王的奪嫡之爭終於擺到了明麵上,時稱“慕福之爭”。按理說,趁著南熙內亂,正好是北宣大舉進攻的好時機,可北宣晟瑞帝臣暄卻沒有在此刻出兵南熙,隻作壁上觀。


    出岫猜測,以慕王和北宣晟瑞帝之間亦敵亦友的關係,大約是達成了什麽協議。可這協議究竟是什麽,她不得而知。不過,慕王付出的代價必然極大,否則北宣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進攻機會。


    此後,由於福王先發製人,顯得慕王措手不及,整個局麵好似都倒向了福王。而偏偏身在京州皇宮裏的聶帝隔岸觀火,看著兩個兒子鬥來鬥去,並不表態支持。


    由於慕王說過他會消極抵抗一段時日,趁機看清朝內局勢,因此出岫更篤定慕王會在此役中勝出。況且,別瞧著慕王的人馬節節敗退,可銀錢卻沒少花,大筆大筆的銀子從雲府內運出去。當然,出岫隻動了靜園荷塘下的金條,而太夫人榮錦堂下頭藏著的一個子兒沒動。這是雲氏保命的錢,誰也拿不走。


    最後迫不得已,出岫下令將各州幾個錢莊關了,隻為資助慕王舉事。為此,亂世之中再添風雲,大家紛紛傳言雲氏新任當家主母持家無能,不僅棄了北熙的族人和生意,如今連南熙的生意也管不好了,竟被迫關閉錢莊。甚至有人說,因為世子雲承是過繼來的,出岫夫人才打算將個爛攤子交到他手裏。


    再後來,也不知是哪些別有居心的人放出謠言,道是前任離信侯夫人夏嫣然並非溺水而亡,二爺雲起及其妻灼顏也不是死於意外,三姨太聞嫻更不是病逝——出岫夫人才是內鬥敗家的罪魁禍首!


    眼看著關於出岫的爭議越來越大,太夫人除卻口中安慰幾句,也沒再表示什麽。出岫費盡心思幾經查探,才發現消息的來源是皇城京州……這便有些微妙了,出岫心想:


    若是外人謠傳還好說,可外人哪裏會知道這麽多內情?有的沒的屎盆子都往自己身上扣?


    若是自己人鬥自己人,那嫌疑人便隻有兩個:嫁去文昌侯府的大小姐雲想容,以及被迫離開雲府管理京州生意的三爺雲羨。


    從嫌疑上來看,二者都有。雲想容對出岫有妒,雲羨對出岫有仇。看這手段是有些像雲想容耍的把戲,但自從三房聞嫻這個幕後黑手揪出來以後,出岫也明白“人不可貌相”,因而她不敢妄加揣測這傳言到底是何人所為。


    總之,名聲是毀了的。隨著慕王征戰的節節敗退,雲氏所關閉的生意也越來越多,明麵上給出的緣由雖是迴避戰事關了鋪子,但雲氏的家底越來越薄是不爭的事實。


    短短三四個月光景,“出岫夫人”在南熙百姓心中,已成了一個不擇手段上位、牝雞司晨、能力不足的紅顏禍水,甚至有人分析,素來戰無不勝的慕王屢戰屢敗,也是因為遭了她的晦氣。畢竟,兩人同在一城。


    太夫人見出岫為了這些傳言終日苦惱不已,到底看不下去了,便特意將她傳來榮錦堂:“依我看,你也不必再揣測了。這事兒不是想容和老三做的。”


    出岫見太夫人一副深知內情的模樣,連忙問道:“不是想容和三爺?那是……咱們雲氏的敵人?”


    太夫人笑了:“不是敵人,是盟友。”


    盟友?“您是說……慕王?”出岫大感意外:“他為何要散播這種傳言?”


    “為了轉移世人的注意力。”太夫人捏了捏手中的串珠,高深一笑:你想想,他聶七從前是多麽威風赫赫,聶四卻是文治起家。如今兩王相爭拚的是權謀,也是兵力,聶七在軍事上節節敗退不可疑嗎?他一個慣常用兵之人,會屢屢輸給不會用兵的聶四?即便聶四手下有謀臣,可放眼南熙,誰帶兵能敵得過聶七?更何況他還有聶九襄助。”


    “您是說……慕王如今節節敗退,怕惹人猜疑他是故意,便放出煙幕,讓世人將視線轉移到我身上?”出岫問道。


    太夫人點點頭:“以這些秘辛和你扶正的故事,再加上我雲氏的名望,難道還不足以引起世人好奇?”


    的確足矣。出岫恍然大悟,心裏對太夫人更為敬佩:“還是您看得透徹……不過,您是如何知道的?”


    “原先我也不敢確信。”太夫人挑眉再笑:“直至最近傳言將你說成不祥之人,還說聶七節節敗退是染了你的晦氣。我才確定這造謠的主謀是他。”


    太夫人將手中串珠輕輕擱在案上:“別看我每日都念經禮佛,其實我並非信佛之人。可世人卻信奉怪力亂神……聶七將你說成禍水妖精,你又與他同在煙嵐城,那他沾了你的晦氣屢戰屢敗也是正常。無論他以後是勝是敗,他都不至於被人詬病從前是浪得虛名。”


    原來如此……這是權謀之術的一種罷!出岫心道,慕王可真是狠,自己如此支持他,他反而牽扯自己下水,為了轉移矛盾造出這等謠言,實在可惡可憎可恨。但,她也唯有受著,已無退路。


    “別想了,他是報複你幫沈予逃跑呢!否則這麽多世家,他為何專挑你下手?”太夫人歎氣:“慕王聶沛涵行事陰鷙狠厲、睚眥必報,這事兒世所皆知。是他從前對你太客氣了,才讓你大意。你擺他一道送沈予離開,他必然懷恨在心。於公於私,他沒有正麵追究而是采取這種手段,已算仁慈了。”


    聽聞此言,出岫唯有苦笑:“原來是這麽個內情……我記得這教訓了。”


    太夫人“嗯”了一聲:“如今你再看,我當初家法伺候你,虧不虧?你養了一個月才下床,是不是我做得狠了?若不給你吃個教訓,日後你在他聶七手裏隻會更慘。你承受家法的事兒,他必然是知道的,也算咱們變相給他賠個錯。”


    如此一解釋,出岫也明白了太夫人的苦心,不禁羞愧地低下頭去:“我知錯了。可慕王這報複的法子……我寧願再受一次家法,也不願讓世人如此看我。”


    “放心罷!聶七他既然敢如此詆毀你,讓你做他的擋箭牌,日後也定有法子將你洗清。隻看他肯不肯了。”太夫人勸慰出岫,又教了她一招:“聶七容得了你一次,大約不會有第二次。你多與他的側妃走動走動,他自會明白你的意思。”


    在出岫親眼目睹了慕王對側妃鸞夙的一片深情之後,她對太夫人這個招數深信不疑。隻要雲氏還是鸞夙的母族,隻要自己與鸞夙交好,想來慕王是能消氣的。


    “日後再碰上沈予這種事,寧肯當麵求聶七放人,也不能暗地裏使小動作。我原本想著你不開竅,大約會登門為沈予求情,誰知道你這次如此聰明,將他混在暗衛裏送出城去。這膽子,我自問都得斟酌斟酌。”太夫人話中雖是斥責,但卻是笑著說的,出岫覺得她並非生氣,相反好似是對自己膽色的稱讚。


    可太夫人的心思誰又摸得準呢?好比她數十年如一日地念經禮佛,今日卻說自己並非信佛之人……慕王也是,明裏暗裏恩威並施、賞罰並存,令人摸不著頭腦。


    這些都是人精了!出岫這是讚,也是自歎不如。但有一點,她深深記得了——


    日後再想幫沈予,寧肯當麵找慕王求情,也絕不背著他行事。出岫對此銘記於心,並預料到終有一日,這個招數會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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