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什麽藥能讓人吐血?雲起亦是心中一驚,忙對雲辭解釋道:“沒……沒……就是春藥馬上催!我以性命擔保!”


    雲辭怒視雲起,見庶弟言辭懇切,不似作假,也不好在事情未調查清楚之間隨意揣測,便按捺下心中急切,對雲起和雲想容道:“你們先迴去!”


    兩人不敢多有逗留,連忙退下。


    此時雲辭已被腿疾折磨得險些忍不住,見屋內隻剩下淡心,終於露出兩分虛弱之意,隱忍著道:“將我扶到輪椅上。”


    昨夜主子服了藥,此刻必是被藥效反噬了,淡心連忙扶過雲辭,心疼地道:“主子,您這腿……”


    “推我去見出岫。”雲辭亟亟打斷,麵上是毫不掩飾地痛楚,然更多的是擔憂與記掛。


    淡心見狀,眼淚幾乎要落下來:“主子您別急,出岫雖然吐了血,可神智卻是清醒的,她自己也說沒什麽感覺。也許隻是胸口悶著的淤血罷了……”


    “也許是致命的心頭血。”雲辭接下話,因腿疾難忍,額上已滲出許多冷汗。但他仍舊不管不顧,執意對淡心命道:“推我去見她!”


    淡心不敢違逆,與竹影一道推著雲辭往吟香醉月園而去。


    出岫此刻正半靠在榻上,怔怔看著帕子上自己咳出的殷紅血漬。她聽到輪椅的滾動聲響,連忙迴過神來,便見竹影和淡心已推著雲辭進了屋。


    雲辭麵上掛著急切與隱忍,麵色蒼白勝過從前出岫見到的任何時刻。刹那間,心好似吊在半空中一般,出岫從榻上起身相迎:“這是怎麽了?”


    雲辭卻握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你吐血了?”


    出岫嗔怪地看了淡心一眼,安慰他道:“也不知怎得,方才隻覺喉頭一陣腥甜,咳出了一口血。可我並不覺得難受,興許並不打緊。”


    聞言,雲辭已反手捏住她的脈搏,診治起來。良久,蹙眉搖頭:“瞧不出有何不妥。”


    出岫長舒一口氣,再看雲辭,有些心疼地道:“都說了不打緊。反倒是你,麵色很不好……”難道是因為昨夜為自己解春藥之毒,傷了身子?最後這句,出岫隻在心中暗自揣測,並未說出口。但饒是如此,臉頰也已緋紅起來。


    雲辭能猜到出岫欲言又止的最後一句,卻沒了心思與她調笑。他是醫者,更明白吐血之症有分輕重。尤其是把不出脈相的吐血,要麽是當真不值一提,要麽便是不治之症。


    雲辭隻怕,她沾上的是後者……


    原本隻是刹那的念頭,可因為吐血之人是出岫,雲辭已不可遏製地擔憂起來,一時連腿疾也忘得一幹二淨。


    “侯爺。”出岫這般連喚三遍,雲辭才迴過神來:“什麽?”


    “您得迴去歇著,我真不礙事,身子爽利得很。”出岫一邊安慰雲辭,更為擔心他的腿疾:“你若再不迴去用藥,我……”


    “你什麽?”雲辭勉強笑問。


    “我便不再對你說話了。”不過是一時負氣,也唯有想到這個蹩腳的威脅。


    雲辭故作受下,道:“好,你也去躺下。我遣大夫來給你瞧瞧。”


    出岫情知自己若不點頭,雲辭必定難以安心,便乖順地重迴榻上休息。


    雲辭這才懷揣沉重憂慮,迴了知言軒,臨去前還不忘交代淡心:“好生照顧她,若有異常之處,絕不能瞞著我。”


    淡心領命,又想起雲辭的腿疾:“主子,您的腿……”


    “無妨,我心裏有數。”雲辭沉聲迴道,示意竹影推自己離開。


    主仆兩人一路返迴知言軒,淺韻已熬了遏製腿疾的湯藥。雲辭喝過藥,又平複半晌,才對竹影開口詢問:“出岫感染時疫那日,我命你傳令各地尋找幾位神醫,可有消息?”


    竹影搖頭:“尚沒有消息。”


    雲辭頓時沉下臉色:“如今暗衛執事的頭領是誰?辦事可不太利索。”


    “主子恕罪,如今的暗衛首領是……”竹影話還未說完,但見一貼身護院前來稟道:“迴侯爺,方才南北邊境傳話過來,道是在祈城尋獲神醫屈方,如今已在前往煙嵐城的路上。”


    祈城在南熙邊境地帶,若要趕來煙嵐城,至少需要一月路途,也不知出岫可能撐得住……可雲辭到底麵色稍霽,又對護院命道:“傳令下去,務必盡快。”


    ……


    *****


    房州這一場毫無征兆的瘟疫,來得快,去得也快。封邑主人慕王手段鐵血,將各地死患的屍身焚燒,幾個率先流竄瘟疫的村子也下令盡數燒毀。


    許多人被迫背井離鄉,房州忽然開始湧出成群的流民,紛紛湧入首府煙嵐城。雲辭為此出麵與慕王相商數日,才最終有了定奪——在煙嵐城北五十裏以外另建新城,安置流民。


    雲氏豪擲千金,出了建城所需的近半數資金。這算是雲辭償還了所欠慕王的人情。當初為救感染瘟疫的出岫,慕王貢獻人力與藥方,而如今,雲辭便以真金白銀相還。


    建城所需的另外半數資金,則由慕王奏請統盛帝,下撥銀錢八千萬兩,再加上房州三年賦稅,才算籌措到位。


    慕王鐵血、離信侯慈柔,聶沛涵與雲辭合作無間,房州上下,從未有過如此齊心協力的時候,百姓紛紛自發前去修建新城。


    而時日,也在這當中不知不覺地度過半月。


    知言軒和金露堂被燒毀的兩處院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修繕完畢,知言軒的丫鬟們紛紛搬了迴去;而金露堂的丫鬟們,卻因為二爺雲起的禁足與禁欲,依舊要在吟香醉月園再住上三個月。


    出岫自從吐過那一次血之後,便未再有過任何征兆,隻是每日越發困頓不堪,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雲辭心疼,便也減少了她的差事,許她多去休息。


    自雲起禁足之後,離信侯府的日子好似無甚特別,隻除了一件事——太夫人閉園禮佛,諸事不聞,誰都不見。包括雲辭。


    對外,太夫人隻宣稱是為這一場瘟疫而禮佛念經,專心供奉佛祖九九八十一天;可雲辭知道,母親如此一舉,根本不是為了禮佛,隻是不想見自己罷了。


    她惱堂堂離信侯為了一個身染時疫的啞女,置闔府上下於不顧;也借此拒絕給出岫一個名分,在那夜過後。


    雲辭甚至懷疑,母親已知道了出岫的真實身份。


    都道是母慈子孝,可這位執掌雲氏整整十年的謝太夫人,從不對親子軟語關愛。自雲辭懂事開始,他便記得母親時時將“離信侯”、“世子”、“家業”一類的詞句掛在嘴邊。即便是他胎毒日深、亦或腿疾難當之時,也不曾見母親流露半分關愛。


    若說母子不連心,這世上恐怕唯有母親知他最深;可若說母子連心,母親卻不曾遂過他的意願。


    雲辭隱隱覺得,他與出岫的這條路,並不好走。


    說到底,是他下決心帶她迴房州,隻不曾想過,自己後知後覺陷了進去;而如今,也是他先醒悟過來,又去招惹了她,因而這條路,他必要堅定地走下去。


    這一夜,雲辭想起母親的態度,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忽然很想念出岫,便披衣起身,獨坐輪椅想去看她一眼,甚至連竹影也沒有驚動。


    夜已深沉,新修繕的院落四下寂靜,唯有寂寥星空映著出岫的屋子還有燈火。雲辭見狀不禁蹙眉,兀自推著輪椅上了斜坡,輕輕叩響屋子:“出岫。”


    屋內好似響起一陣沙沙的翻書聲,須臾,但見出岫亟亟前來開門,神色躲閃地喚道:“侯爺……”


    雲辭在門前望了出岫半晌,才道:“推我進去。”


    出岫應聲照做,卻見雲辭進屋之後來迴打量,似是在尋找什麽。如此觀察了半晌,他才指了指床鋪下頭:“出岫,你榻底放的是什麽?”


    出岫聞言吱唔半晌,見實在躲不過去,才將一摞書冊從床底挪出來,交由雲辭。


    雲辭隻看了幾眼,已麵沉如水:“你這些日子困倦難當,就是為了謄抄這些賬簿?”


    出岫不敢多言,低下頭去。


    雲辭見狀又生氣,又心疼:“費這些功夫做什麽?”


    “我看各地報來的賬簿,算法混亂,字跡也不大好認,隻當是練字的同時,查查舊賬,看是否有算錯之處。”出岫越說聲音越低。


    雲辭自然知道這理由蹩腳,她的真實意圖不過是想替他分憂。這般想著,更覺心疼,不禁拉過她一雙柔荑,放在掌心撫弄:“傻姑娘,這些都不許再做了。”


    出岫雙頰頓時羞紅,在燭火的映照之下猶如飛霞,隻覺雲辭這動作實在太過曖昧,令她有些吃不消。


    兩人自那夜過後一直都恪守禮節,未再有過肌膚之親,這也是雲辭的意思,想先給出岫一個名分,再行夫妻之實。


    可如今,事與願違……想起母親的態度,雲辭不禁輕聲歎氣,忽然就改變了主意。他掌中把玩著出岫的纖纖玉指,想起她的字、她的琴,心中柔腸百結,逐漸情動。


    “出岫,為我生個孩子。”如此一來,母親應是沒有理由再阻止了罷。


    生孩子……出岫聞言怔忪一瞬。其實她並不執著於名分,隻要能留在這人身邊,怎樣都是好的。當然,若能有個孩子……


    出岫鼻尖一酸,羞怯的同時,到底還是抿唇默認。由著雲辭吹熄燭火,於撩人夜色之中解開彼此的衣衫,此身、此心,再次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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