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離開金家馬車的時候,毓兒早已經做好了永遠不會再與大娘他們再見麵的心理準備,可是沒想到,今天,他們還會以這樣的方式相遇。


    留在金家的五十六個人,現在全都化成了一具具黑炭,這當中也包括幾位曾經嫌棄過她的長老還有胖子飛的爺爺。他們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完全無法分辨出誰是誰,毓兒走在曾經如此華麗的茯神山莊,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身旁倒在地上的屍體讓她感到無法唿吸,她並不害怕屍體,但是她害怕麵對親人的屍體,即便是曾經對她冷嘲熱諷的長老們,他們也曾給過毓兒嚴厲而溫暖的家的感覺。


    她幾乎是小跑著去前廳,跨進前廳大門的那一刻,她差點昏厥過去,憤怒和悲傷同時纏繞在她的胸口。她真的從未想過自己和大夫人她們再見麵時會是這樣的場景,她們的屍體被鐵索掛在房梁上,一列排開,五具屍體早已經沒有了原先高雅的模樣,大火已經將她們的容貌燒盡,她們就那樣被掛著,毫無尊嚴可言,隻能在夏日的風裏逐漸發臭。


    毓兒感覺自己的雙腿發軟,但是這一迴她沒有摔在地上,她知道在這種時候不能輕易倒下,她必須找到如意,否則大夫人她們就白白犧牲了,無論如何她都要守住和她們的約定。


    “毓兒小姐,你怎麽迴來了?”


    努力忍著淚水不哭出來的毓兒轉過身,看到的是家裏的老管家,他幸運地躲過了一劫。看到熟悉的臉孔,毓兒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她衝過去抱著金家這個難得的幸存者,肆無忌憚的哭著,她告訴自己,隻能在今天好好哭一場,這將是她最後一次在人前哭泣。


    “我聽大夫人的話離開了這裏。”這個年邁的老人聲音裏帶著哭腔,他顫抖著說道,“但是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沒有家人,我在金家幹了一輩子,這裏就是我的家。我想,無論如何也要迴來,我不能讓這個家的人屍骨就這麽被隨意丟棄在這裏。”


    是的,事情已經發生,哭也於事無補,毓兒擦幹眼淚迴過頭看幾個娘的屍體,她咬咬牙走過去將大夫人的屍體從鏈鎖上搬下來,她們曾經是那麽的美麗,所以現在也不能讓她們如此狼狽的離開。


    “老管家,那些怪物離開了,暫時不會迴來,我們把他們好好安葬吧。”毓兒虛弱地和管家說道。


    毓兒心裏還想著如意的事情,但是手頭舍不得看著金家上下五十六口人的屍骨被隨意丟在這裏。就在她心神恍惚地和老管家一起收拾屍體時,另一個人出現在他們的麵前,是胖子飛,而他的身後跟著的是雲兮小道士。


    胖子飛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憔悴,兩隻眼睛充滿血絲,顯然剛剛大哭過。而他身後的雲兮要顯得淡定許多,不,準確的說,應該是他的演技要好的很多,他的麵具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完全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是他的雙手有些不自然。


    “雲兮,胖子飛,你們看到如意了嗎?”毓兒著急地問道。


    胖子飛因為爺爺的離開深受打擊,他搖搖頭,沒有力氣再多說話,雖然他在離開的時候也做好了給金家上刀山下火海的打算,但是真看到自己親人的屍體時,他還是在百般痛苦中掙紮難以平複,就連最關心的少爺的安危也一時難以顧忌。


    “他沒事,我可以感覺的到。”雲兮摸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但是很奇怪,我聞不到他的味道,我找不到他的線索。”


    “那怎麽辦,他到底去了哪裏,難道他已經看到這裏的一切了,那他會怎麽樣?”毓兒心急地劈裏啪啦說了一堆,但是她很清楚,雲兮也答不上來。


    雲兮陰沉著他,環顧四周,他在很努力地壓抑自己內心的情緒,許久他才裝出鎮定地模樣和毓兒說道:“相信我,他暫時不會有事,我們先一起把他們好好安葬吧。”


    說著,雲兮俯下身子去抱大夫人,毓兒明顯感覺到他抱著大夫人時在顫抖,但他很快就背過身去不讓毓兒注意他臉上的變化,大概是不想被毓兒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樣吧。


    過了一會,陸陸續續有以前的家丁過來,因為大夫人提前通知他們離開金家,因而不少人逃過了一劫,看到怪物離去,大火熄滅,已經遠離雜都城區的他們還是快馬加鞭地迴來了,他們和老管家說了一樣的話:“不希望金家人的屍骨就這樣被隨意拋棄在這,至少能過來好好安葬他們。”


    最初來到金家的時候,毓兒是千百個不願意,和大夫人她們也鬧了不少矛盾,更是曾經被大夫人的黑暗料理弄得頭疼不已,但是今時今日,她又是慶幸自己能在這個地方度過了快樂的一年。幾位夫人雖然在如意的教育上並不理智,但卻都是十分溫柔的人,大概也是他們的這份溫柔,才會讓逃亡中的家丁也忍不住會為他們而著想。


    五十六具屍體被埋葬在金家的四季花園,那是大夫人最喜歡的院子,種著四季各不相同的花草樹木,不同的季節有著不同的風景,有這麽多人陪著,他們在那個世界也不會很孤單吧。毓兒在墳前磕了三個響頭,希望大夫人她們能原諒,沒有給他們華麗的墓碑,但是她在心裏小小的承諾,一定會安全地把如意找迴來。


    “娘。”雲兮跪在幾位夫人的墳墓前久久沒有起來,他和如意一樣稱唿她們為娘,雖然一年隻有幾次相聚,但他對她們的愛和親近完全不比如意弱。


    毓兒恍恍惚惚地站起來,身邊的每個人都沒有從這突然的巨變中反應過來,一切都太突然,一周前的美好不複存在。就在毓兒感傷過去的時候,她的眼前閃過一個人影,好像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身影。


    她猛地轉過身,身邊是哭泣的胖子飛和老管家,除了熟悉的身影她再也沒看到其他人,但是她很肯定,剛剛的確有一個女人的身影閃過,她看著四周的樹木發呆,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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