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霜看著她的背影,神色恍惚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假設表小姐來府裏的目的如爺所料,特地找了個和夫人有相似嗓音的女子來,但……她們也不可能模擬出夫人的氣質啊。


    可是她說多謝,她撩起裙襬奔走的動作,她的背影……為何如此相似?


    她和夫人是在衛家一起長大的,她清楚夫人的習慣和舉措,可表小姐又怎會知曉,而這人又怎可能覺得如此像?


    更令人不安的是,要是將那頭白發染黑,將臉上胎記除去……那巴掌大的小臉豈不是像極了夫人?


    “如霜,你在想什麽?”禦門的嗓音乍現在身後,教她猛地迴神


    “禦門,你覺得葫蘆像夫人嗎?”她脫口問著。


    “我沒跟她說上話,不知道她的嗓音有多像。”禦門聳了聳肩,對這件事沒太大的興趣。對他而言,再怎麽像都不會是夕顏,夕顏已逝去六年了。


    “爺真的可以無動於衷?”如霜這話像是低語,像是自問。


    就連她都會因為葫蘆一些舉止和說話的方式而動搖,爺真的可以清楚地分割兩個人嗎?


    “你說什麽?”


    “……沒事。”如霜咬了咬牙。


    不,那是假的,夫人已死,豈會死而複生?她不能被迷惑,不能因為太過相似而教自己鬆懈防備。


    禦門古怪地看她一眼,隨即朝外頭街道而去。


    【第四章 月光碎片】


    迴到位在城郊外的破茅屋,若真一瞧見她劈頭就是一陣臭罵。


    然而,葫蘆壓根也不惱,被罵了也是笑嘻嘻的。


    這種責罵,是因為她被擱在心上,就像是走失的孩子總要受家人責罵,可為何她真正的家人卻連責罵都不肯,反倒是冷漠以對?


    “好了,若真。”戲武趕忙緩頰,“知道葫蘆姊是在衛家當差不就好了。”


    “葫蘆姊?這種鬼話你敢說我還不敢聽!依我看,她分明是葫蘆婆婆啦!”若真尖銳地哂笑著,以報她讓他擔心了一夜的仇。


    “若真……我真的有那麽老嗎?”她不禁抓起自己的發,灰白得好醜,害她變得好老,而這都是拜小爺所賜。


    “很老!比孟婆婆還老!”若真雙手環胸很不客氣地戳破她微弱的希望。


    葫蘆聞言,小嘴扁得死緊。原來就因為這臉上的胎記和這頭灰白發,才會教小爺和如霜都認不出她……


    “你們到底是在吵什麽?還不趕緊去打水!”孟婆婆從屋裏走了出來,口氣不善地低罵著。


    葫蘆望去,腦袋恢複的記憶,教她驚覺這位孟婆婆竟就是二娘……“二娘?”


    孟婆婆一愣,麵色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有幾分驚恐。


    “你叫我什麽?”


    “……因為若真說我比孟婆婆老,所以往後我是大娘,孟婆婆是二娘。”葫蘆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麵不改色地解釋著,還不忘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她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麽事,在這當頭和二娘相認,反倒不必要,倒不如迴衛家搞清楚這些年到底發生什麽事,而她也想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眼前重要的是,她必須先找迴她中斷的記憶。


    “……無聊!”孟婆婆神色忽白忽青,朝著戲武和若真吼著,“你們還不趕緊去打水準備早膳?!”


    兩人一被吼,隨即動作利落地動起來,而葫蘆和他們聊上幾句便趕忙迴衛家。


    一迴到府裏,就被差使著東路西奔,一整天光是伺候著玲瓏和打理府內雜務,再詳讀府中規矩,就忙得她暈頭轉向。


    忙到入夜,還是沒機會可以和如霜見到麵,隻被告知,從今晚開始,她不得再睡在玲瓏房裏,而玲瓏盡避滿臉落寞,還是點頭示意她去仆房睡,看來是有人對她耳提麵命了一番。


    而這話得要誰說才有分量?除了小爺,還會有誰?


    她不懂小爺為什麽要這麽做,百思不得其解,教她累極卻沾床也睡不著,躡手躡腳地下了大通鋪,推門迎向沁涼夜風。


    雖說府中規矩是除非有要務,否則不可在戌時之後在府內遊蕩,但相對的,這個時候想要遇到其他下人,機會應該不大,剛好可以讓她透透氣。


    她的腦袋裏有千百個疑問,想找迴被劫走的記憶,可偏偏找不到願意為她解惑的人,她想……也許她應該從大哥下手才對,要是她沒記錯,大哥向來是隨小爺待在主屋東廂,這時分去碰碰運氣……


    正忖著,瞥見不遠處有抹月牙白人影,教她不禁微愕。


    小爺……怎麽又在這裏遇見他?


    她環顧四周,這裏是位在主屋和葫蘆齋之間的巧思園,這裏有人造湖泊,銜橋架廊穿梭,四周花木扶疏,白樺聳天,入夏能掩酷暑,入冬能避寒風,向來是她最喜歡來之處,但這兒似乎有些改變,多了些假山造景,在他所坐之處的四周圍了個大圈。


    那裏頭到底是什麽?他又是在看什麽?


    輕輕地再往前一步,便見他仰首不知道喝著什麽,嗅到微風吹送酒香,她不禁微皺起眉。


    小爺並不嚐杯中物,怎會在這兒獨酌?


    不,那不是獨酌,簡直是牛飲了!


    上前要阻止他,卻突地聽他低吟著,“月光碎,如淚……”


    葫蘆驀地停下腳步,隻因她未曾聽過他飽含悲傷的啞嗓。


    就連當年老爺去世時,小爺雖然流淚,卻從頭到尾都沒說半句話,她知道他很遺憾自己未能在老爺尚在世時做出些許成績,那是種愧對,而非傷悲。


    “沙隙墜,成灰……”她看著他抓起了細沙,任由細沙從指縫間流逝。


    “盼妻歸,不給……魂魄飛,誰陪?”


    誰死了?她不解地自問著。不對,如果她死了,她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疑惑間,瞧他突地起身,迴頭瞪著倒映在湖中的月影,一步步踩進湖泊裏。


    此舉嚇得葫蘆趕忙衝向前,疾聲吼道:“小爺,你在做什麽?!”


    一腳踏進湖泊,衛凡驀地一怔,抬眼看著一抹身影疾奔到身旁,她撩著裙襬,氣息微亂,不由分說地拉住他。


    “葫蘆?”他啞聲喃著,柔魅黑眸迷離而空洞。


    “是啊,小爺,葫蘆迴來了。”


    衛凡怔怔地看著她,突地低低笑開。


    葫蘆見狀,不禁跟著喜笑顏開,正開心他相信自己時,卻猝不及防地被他給推開,力道大得她跌坐在湖畔。


    她錯愕,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小爺,你……”那神情冷漠如刀,闐暗如鬼,教她的心顫著。


    打她有記憶以來,小爺對她疼愛有加,每每見到她,鎖得再深的眉都會解開,可是此刻,那目光陌生無情,在他眼裏,她找不到熟悉的愛戀。


    “誰家的葫蘆這麽醜?”他居高臨下背著光,聲冷攝人。


    “小爺……你看看我,仔細地看看我!”葫蘆咬牙站起身,無懼地迎向他的視線。


    “我的臉我的發,是你的傑作!是你弄壞了沙畫……”她堅定的口吻在他冷騺的神色下被迫軟化,隻能伸手抓著他的袖角。


    “小爺,是我……真的是我……”


    衛凡撥開她,掀唇笑得諷刺。


    “想要投懷送抱,你好歹把自個兒打扮得美味一點,醜婆子……給我滾!”


    這些年,有太多人送來了和葫蘆相似的姑娘討他歡心,或者自以為可以藉此從他身上得到好處,然而那些人壓根不懂,葫蘆是他一手帶大的姑娘,長得再相似也不是他的葫蘆,隻會惹他厭煩!


    葫蘆眸底隱隱浮動淚水,她悲傷她恐懼她不知所措,那股幾欲迴到他身邊的渴望,被他無情話語切割成絕望,引爆出胸口的怒火。


    “衛小爺!你說過的!你說不管我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會認出我的!”


    為什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為何她再張眼,已是人事全非?


    她想要知道答案,為何沒人願意告訴她?!


    “住口!傍我滾!”衛凡重咆著,甚至作勢要打她。


    不準學葫蘆的口吻質問他,不準!


    葫蘆張大琉璃眼,直直瞪著他半晌,閉上眼,淚水緩緩滑落。


    她的小爺,最愛她的小爺,竟打算動手打她……打吧,把她打醒,她一定是在作惡夢,趕快把她打醒。


    她的小爺不會認不出她,她的小爺最疼她了……


    衛凡瞇眼瞅著她半晌,突地眉頭深鍞,餘光瞥向湖心中的月影。


    葫蘆總說她是月光……如果他撈到了湖中月,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她?


    等了許久,預想的痛楚沒落下,張眼隻見他像是失了心魂般,碭是要躍進湖裏去,她想也不想地往前一撲,抱住他的大腿喊著,“來人啊,小爺要跳湖了!”她尖聲大喊,雖說嗓音細軟,但在這靜寂夜裏,倒也挺宏亮的。


    衛凡垂睫,看不見她的容貌,隻見她的身形,隻聽她的嗓音……該死,為何要這樣折磨他?!


    他大手惱火地掐上她的頸項,力道野蠻得可怕,教她錯愕地瞠圓水眸。


    對上眼的瞬間,她在他眸裏看見了毫不遮掩的殺氣,她開口卻說不出話……天啊,小爺要殺她?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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