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不便多問,免得讓和尚覺得自己煩燥,隻靜靜地跟在和尚後邊,往山裏走。


    說來也怪,那風越刮越急,雲層越來越低,天色越來越暗,卻沒有半滴雨落下來。那和尚依然不疾不徐地慢步走著。


    陳正南忽然想起林青竹曾和他說過,要他尋一個得道高僧、道士,學參禪打坐之法。


    自己在石庵裏遇到遲峰的時候,他便是道士,自己隻顧和他學劍,竟沒有想起這件事來。


    如今遇到這樣一位老和尚,自要請教一番。想到這裏,便也不再急著趕路,落腳休息,隻想如何和這和尚結一個善緣,坐而論道,學一些參禪入定之法。


    就在這時,老和尚安靜地走著路,忽然開口說道:“山色淡隨僧入院。”


    和尚說完了,也不說其他的,仿佛和陳正南是多年老友,或當陳正南是其手下朝夕相處的一個如意弟子,一切盡在不言中,無須多言。


    陳正南一聽,這沒來由憑空冒出來一句話,居然上一副上聯,便立刻知道和尚的意思,就蹙眉思索一番,想到等到了寺中,要與和尚請教參禪,轉眼便得了一句,輕聲說道:“鬆風靜與客談玄。”


    老和尚聽了陳正南的下聯,懵然一怔,萬沒想到陳正南對得這麽快這麽好,腳步便慢了半步,複爾緩步前行,但仍不發一言,隻如同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這時,不遠處的山裏,傳來樵夫的拖腔應答之聲,聲音高亢悠揚,如同山歌縹緲,山曠聲遠,餘音不絕。


    陳正南隨和尚慢慢地走著,這時心態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並不著急,不嫌路遠,隻打量小路兩旁的山林景色,看蠅蝶亂飛,鳥雀歸林。


    就在這時,那老和尚又幽幽地吟出一句:“樵歌一曲眾山皆響。”


    聽了這一聯,陳正南便想,這倒也有趣,自己和這老和尚全然不熟,兩人既不攀談,也不敘話,默默走這山道,多少有些許尷尬。


    現在有了這聯來對,既打發了冷清卻也消磨時間,彼此之間又多了一份了解。


    這一次,聽了這和尚由眼前情境才得的上聯,抬頭見天上烏雲滾滾,放眼小路兩邊滿目蒼山巨岩,鬆柏幽暗,想象著不久之後大雨傾盆之後的情景,便得了一聯,對道:“鬆雲滿目萬壑爭流。”


    這一聯對了出來,那老和尚已經兀自不驚,若無其事緩步前行,往前又走了半裏路,忽見峰迴路轉,轉過身來,便見黃的牆,紅的瓦,一座小巧的寺宇近在眼前。


    那寺並不大,建在一處石坡之上,除前後殿之外,前後左右又圍了10多間房子,遠遠看去,卻也很有一番氣象,且四下裏景色宜人。


    陳正南很是奇怪,這裏遠離市鎮村莊,見不到人影,哪裏有香客、善男信女前來祭拜、供養呢?


    走到廟門前,隻見山門匾額上寫著“天醒寺。”


    陳正南正四下裏打量,就有兩個小沙彌出來接著。老和尚道:“把這位施主的馬牽到後院裏去喂上,好生照料。”


    陳正南從馬上取下自己的包裹和佩劍,跟著老和尚進了山門後,走了不遠,老和尚便在禪房旁邊指了一間房子對他說道:


    “施主,你今晚且就歇在這裏,這屋裏一應俱全,你且洗漱了,迴頭我再與你說話。”他說完便往廟後麵去了。


    陳正南進到那屋裏,見是一間接待客人的房舍,床鋪、桌椅臉盆一應俱全。


    他剛進屋,就有一個小沙彌過來,拎了一桶水放在他屋裏,並向他合掌行了禮。陳正南拱手還禮,道了謝,他便出去了。


    陳正南洗了臉,用小桌上的碗喝了半碗水,立在窗前。


    才過了片刻,忽然間那黃豆般的雨點突地打了下來,地上射起無數箭頭,點點土煙飄起。


    刹那間,一切便被嘩嘩的雨聲和房頂奔流的雨水聲給淹沒了,滂沱大雨像開了閘門似的瀉下來,對麵禪房上落下千萬條水線。


    突然,一道閃電將昏暗的天空撕裂,大雨中的山石、林木一片慘白。緊接著是一串悶雷,雷聲、雨聲、風聲攪和在一起,好像天就要塌下來。


    這雨,足下了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之後,四下裏天光放亮,空氣清新,燕繞雀飛。


    陳正南正坐在床上休息,看書,剛才那小沙彌又來,敲門道:“施主,請到五觀堂用齋。”


    陳正南忙起身,出去隨他一同走到西麵,進了一間吃飯的大房間,廟裏叫做五觀堂。


    陳正南以前給廟裏修過房子,知道和尚受食時,寺僧需先作五觀,即僧人吃飯時當思五種境界,包括計功多少、自忖德行、防心離過、正事良藥、為成道業。


    小沙彌引了陳正南進入五觀堂,到一處位置上坐下。陳正南見那座位布置,總共也隻有七八個人吃飯。


    這時,剛才那老和尚也到了,就坐在陳正南對麵。老和尚依舊不語,隻目光看到陳正南臉上,微微頷首。


    隨即,有兩個小沙彌過來上飯,每人是一碗米粥,兩個饅頭,一碗炒青菜,一小碟鹹菜,碟子裏卻有兩樣,是醃蒜和蘿卜幹。


    旋即,有一名和尚念誦了一段經文,自然是“供養偈”。念罷,陳正南與眾和尚一起吃飯,老和尚吃好了,陳正南就隨眾人一起放下了碗。


    老和尚對陳正南雙手合掌,輕聲道:“施主,請隨老衲來。”說完,便起身出去。


    陳正南跟著他,一路到了大雄寶殿後麵的一間禪室裏,兩人在一張大青毯上盤腿坐下。


    隨即,一名小沙彌送了兩碗香茶進來,放在茶幾上,無聲地退出。


    此刻,陳正南和老和尚如此近距離地兩人麵對,隻覺得他恬淡自然,此外,卻又有一種少有的陽剛之氣,如綿中藏刀,水中臥石,雪中的巨鬆,給人剛強之感。


    老和尚向陳正南做了一個請用茶的手勢,便端起自己麵前的茶,小品了一口,複又放下。


    陳正南便如同他做的一樣,小品,放下茶碗。


    老和尚說道:“老僧惠淨,不知小施主如何稱唿?”


    陳正南道:“信男姓陳,名琪配,字正南。”


    老和尚道:“陳施主,敢問,自入我山門以來,可有疑問?”


    陳正南道:“不瞞師傅,信男真有一疑問。”


    老和尚道:“請施主明言說來。”


    陳正南問道:“師傅,寶寺為何建在這裏呢?這兒遠離市鎮、村莊、道路,看院中之陳設,也不像是香客、信眾常來,不知何以供養?”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我建這小寺,隻為修養而建,並不圖信眾和百姓供養。”


    陳正南聞聽此言,不禁有些吃驚,這樣的寺廟,他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便說道:“原來是這樣,這裏清靜古雅,的確是修行養生之地。”


    “老納巡遊多年,才看中這塊地方,就把廟建在了這裏。陳施主可還有其他疑問?”老和尚又問。


    陳正南見他連番提出同一問題,不覺有些詫異,當下便說道:


    “師傅,信男之前曾有想法,想學如何盤坐、參禪,入定,清淨思想,隻是未曾遇見有緣上師,不曾得到教誨。今天與師傅相遇,這也是有緣,懇請師傅教我一二。”


    老和尚道:“這個容易。我先與你說盤腿吧,這也叫跏趺坐,可以分為雙跏趺坐和單跏趺坐兩種。《一切經音義》中說:


    “結跏趺坐,略有二種:一曰吉祥。二曰降魔。凡坐皆先以右趾押左股,後以左趾押右股,此即左押右,手亦左在上,名曰降魔坐。”


    老和尚說著,便給陳正南演示,之後又講了吉祥坐,並坐給他看了,陳正南立即照學。


    老和尚又道:“打坐時要手結定印,直說就是,雙手自然下垂,左掌居於右掌上,手背向下,掌心朝上,兩大拇指微


    微輕觸。置於腹前大腿上,手肘微微向外張開,次又放鬆。安坐之後,平放肩膀,含胸拔背,頭正、微收下顎,豎直頸項,舌抵上齶,以吞玉津。”


    陳正南有不懂的地方,問了,老和尚也都給他講了,直到他明白了。


    學了打坐,陳正南謝了惠淨和尚,又道:“今日真是有緣,求師傅再教我禪定之法。”


    惠淨道:“陳施主,這要打坐參禪,定是想求見性明心之功,如此,首要之事是將和自己相關的一切外緣之事處置了才行,如若不然,難免受到外界襲擾,心中會有所掛念,難以入定。


    唯如此,才能心無旁騖,一心一意精進。這打坐參禪,雖然是要製心一處,但是也要自我覺察,使欲起之幻念難生難起,又不可著心、著境、著妄、著動,


    隻有心無分別,平等不二,才能最終不落於空有、善惡之兩邊,而入於中道第一義諦,獲得坐禪最切實的無量功德。


    此間種種,都需要坐禪者當下承擔,唯有自信、無畏之人方可知難而上。此間信心領悟,非一日兩日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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