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綿延百裏,唯獨劉家灣這段水域比較深,在幹旱的季節,其他河段都露出了地麵,人們可以蹚水過河,唯獨劉家灣這裏不行,什麽時候都是一幅幽藍淵深的景象。


    據老輩人說,這裏每年要淹死一個人,而淹死人之前,總會有黃嘴叉子的老鱉出現。


    對於這河裏的恐怖之處,恐怕隻有經常打魚的洋鬼子最清楚了,以前他經常在茶餘飯後,和村民們說說這些東西,不過相信的人少,不相信的人多,久而久之,洋鬼子也不再多說話了。


    今天出了這樣的大事,那麽大的老鱉浮出水麵,使許多人又想聽聽洋鬼子的見解了。


    洋鬼子說,在解放前,劉家灣村民劉餘糧的媳婦在河邊洗衣服,那時候正當晌午,河邊一個人都沒有,劉餘糧媳婦突然發現自家的白狗在河邊的峭壁上,就喊那狗上來。


    她家的狗隻是看著她流淚,卻動也不動。她隻好用樹枝抻過去,想讓白狗扒住樹枝爬上來。


    幸虧被洋鬼子看到了,在洋鬼子眼裏,隻看到劉餘糧媳婦一個人往峭壁上走,河裏一隻黃嘴叉子老鱉在遊啊遊。


    洋鬼子大喝一聲:“孽障,走開。”劉餘糧媳婦被這聲音驚醒,嚇了一跳,哪裏有什麽自己家的白狗,再往前一步,就要掉到水裏去。雖然得救了,但是沒過多久,劉餘糧媳婦還是因為在河邊洗衣服落水淹死了。


    洋鬼子又提問說:“咱們村劉賴兒大家知道吧?”


    大家都點頭稱是。


    劉賴兒在舊社會是豫皖蘇魯沙河警備司令,負責這片的剿匪工作,得罪了河對岸的土匪薑禿子,薑禿子這幫土匪就劫持了劉賴兒的媳婦,剝光了衣服,在她肚皮上打牌,最後又輪汙了她。薑禿子沒有殺劉賴兒的媳婦,放了迴來,就是想惡心惡心劉賴兒。


    劉賴兒是見過世麵的人物,後來大有名氣的豫劇表演藝術家當年來這裏演出,都要給劉賴兒拜山頭送戲票。劉賴兒明白薑禿子的心思,也沒有計較自己的媳婦,這不是人力能抗拒的。


    但他媳婦是個心窄的,半夜裏來到了沙河岸邊,一根繩子係在樹上結束了自己。


    但她不知道,自己上吊死的地方,正是劉餘糧媳婦死的地方,村民發現她遺體的時候,一個黃嘴叉子老鱉匆忙地爬迴了河裏。


    劉賴兒死了媳婦,哪裏肯罷休,就帶部隊去剿匪,薑禿子卻投靠了馮玉祥的部隊。這下子成了一個陣營的了,這仇也就沒有報成。解放後,劉賴兒因為作惡多端被判了無期徒刑,接受人民群眾的改造。


    這邊洋鬼子在不停地說著古,那邊劉成麵色氣得青紫,今天炸魚出了這事,要是被公社武裝部長知道,自己這個民兵營長可是得吃不了兜著走,這老東西還嘚吧嘚吧個沒完了。


    吃瓜群眾看著劉成的臉色,哪裏還敢繼續附和,一個個噤聲不語。


    洋鬼子不知道啊,好久沒有人聽自己白話了,兀自說的吐沫星子亂飛。劉成一腳踹到洋鬼子的腳踝上,洋鬼子立馬就跪了。劉成手一揮,幾個民兵就把洋鬼子胳膊反扭了過來,提溜著站起來。


    “老東西,我懷疑你是反革命,在這裏宣揚封建迷信,你們幾個把他押到隊部,馬上召開批鬥大會。”雖然是一個村的,平日裏爺爺長爺爺短的,但涉及立場問題,絕對不能含糊,這點覺悟劉成還是有的。


    大家夥兒一看這架勢,趕緊上來勸和:“劉成啊,都是鄉裏鄉親的,別跟他一般見識,人老了,嘴上沒個把門兒的,瞎胡咧咧。”劉成眼睛一瞪,嚇得那個社員立即閉嘴。


    另一個社員比較會來事,趕緊說道:“營長,這洋鬼子就是不識時務,按說去批鬥批鬥,也能提高大家的覺悟。可是今天這事,不能外傳,說出去,咱們也不好解釋,這樣吧,人民內部矛盾,晚上咱們幾個黨員給他上上課,讓他以後別亂說,批鬥會就免了吧。”


    劉成覺得有道理,這件事的確不好給部長解釋,就冷眼斜覷著洋鬼子。洋鬼子知道自己破嘴惹禍了,趕緊低頭認錯:“營長,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以後我再不敢胡說了。”


    劉成揮了揮手,交待幾個民兵道:“放了他吧,你們幾個盯緊他,要是他再亂說,立即開他的批鬥會。”說完就趕緊疏散了眾人,又安排幾個人送劉大根迴家,自己迴大隊部迎接武裝部長。


    劉大根如同僵屍一般,渾身僵硬著被村民攙迴了家,幾個村民自發地把撈的幾條小魚也送給了柳素芝。


    柳素芝滿嘴謝著送走了眾人,看劉大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房頂,歎了一口氣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今天是福是禍,我來問問吧。”


    柳素芝不是簡單的農家婦女,她的父親柳豫州在舊社會專門做廟裏的泥胎像,做出來的金剛羅漢菩薩惟妙惟肖。


    有人說,柳豫州做塑像那麽傳神,就是因為他會挖腳印。他會在下雨天采集腳印,誰的腳印被他采了,做出的塑像就像誰,而被挖腳印的人,都活不過幾天。


    當然,這是傳說。解放後,柳豫州被打成了反革命,要不是後來政府要揭露舊社會建立收租院,讓他雕塑那些賣兒賣女逃荒要飯窮苦人,他還被關著呢。據說,柳素芝跟著父親學了不少東西。


    柳素芝拿來一隻陶碗,裏麵放滿了小麥,插上幾根線香點燃,隻見煙霧嫋嫋升起,昏暗的屋裏頓時罩上一片神秘。


    然後又端來一碗水,在水麵上呈十字交叉放了一根白線一根黑線,用一根紅繩子係在剪刀柄上,紅繩子的另一端是一雙筷子。


    柳素芝雙手緊握著筷子,用筷子提溜著剪刀在碗上晃悠。


    柳素芝口中念念有詞:“老天爺,天奶奶,灶王爺,灶王奶奶,過往神靈,今天劉家逆子不懂事,不知道觸犯了哪路神靈,求您老人家指點迷津。”


    黑黑的剪刀在碗上亂跑,速度很快,好像有人控製一般。


    柳素芝繼續道:“是神您就走白道,是鬼您就走黑道。”


    那剪刀繼續雜亂無章地亂跑,好像譏笑著柳素芝。


    柳素芝猛然想起點啥,拍了拍腦門,又在碗裏水麵上放了根黃線,然後繼續以前的動作,不過加了句話“是神您就走白道,是鬼您就走黑道,是妖您就走黃道。”


    奇怪的事情出現了,那剪刀直直地在黃線上來迴擺動著。


    柳素芝心裏有點明了,繼續問道:“雖然您是妖,修好能成仙,我家大根得罪了您,高抬貴手放了他,放他您就走白線,不放您就走黑線。”


    剪刀在黑線上來迴劃拉,氣勢很堅定。


    柳素芝歎了口氣接著道:“雖然逆子惹了禍,都是為娘沒教好,要命就要我的吧。要我兒命走白路,要我命就走黑路。”


    剪刀在白線上來迴劃拉著。


    柳素芝看剪刀這樣堅持,不由得上火,繼續晃著手裏的筷子,語氣嚴厲地說:“好言好語說多遍,您卻不肯把我換,要讓運動知道了,他日定會把你斬。現在再問你一遍,要我兒命走白路,要我命就走黑路。”


    柳素芝口中的運動,就是連累白瞎子被雷劈了的劉運動。


    剪刀終於按柳素芝的要求走了,在黑線上來迴晃動著。


    柳素芝輕輕吐了口氣,知道大根的命已經保住,又問道:“既然要了我的命,懇請仙人細講明,三年壽命走黑線,五年壽命走白線。”


    剪刀在白線上來迴晃動。


    柳素芝繼續說道:“您是天上一個神,我是地上一個人,我送您老走吧。”


    說著,柳素芝放下筷子,收好了黑線白線黃線,端著那碗水,拉開門,伸手就把那碗水潑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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