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噠噠,踩起滾滾煙塵,這波喧鬧聲來得快又急,不過轉眼之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地麵上躺著的屍體可以證明,剛剛發生的一切。


    君璧貼著小初,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掩住自己的口鼻,避免發出聲音。


    當外麵的那些嘈雜聲響徹底靜寂下來,君璧才緩緩鬆開了手,讓她們可以暢快地唿吸。


    不過君璧還是謹慎地沒有立刻出去。櫃子裏的空間狹小,兩個人本來都是受傷的身體,在裏麵待的時間太久,就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君璧摸了摸小初的額頭,觸到一手冷汗。她心知這樣躲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推著櫃門,一點點向外挪。


    透過櫃門的縫隙,君璧看到了工頭的屍體,依舊平攤在地上,應該已經涼得徹底。周圍沒有任何人,隻能看到血泊附近她與小初留下的斑駁的腳印。


    君璧輕輕舒了口氣,確定安全後準備走出去。櫃門完全打開,新鮮的空氣湧入,讓她昏昏沉沉的頭腦立刻清醒了許多。


    就在君璧踏出去的瞬間,一個冰冷的硬物悄無聲息地抵上了她的後背。


    君璧立刻僵住,不敢再動。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那東西應該是槍。


    身後之人的影子在地麵上拖出一道長長的陰暗顏色,格外高大挺拔。君璧的鼻間似乎嗅到了淡淡的火藥味,混雜著一絲血腥氣息。


    “你是誰?”男人開口問道。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好像石礫摩擦般,不算太好聽。


    君璧下意識地舉起手來,證明自己不會反抗,“別,別殺我。”她故意表現出微微顫抖的聲音,幹瘦的身體也在瑟瑟發抖,配上她淩亂蓬鬆的頭發,後背血肉模糊的傷口,讓易景珩不禁眯起雙眼。


    “把你手裏拿著的東西先扔了。”易景珩緊抿著嘴唇,用力地按住腹部的傷口。


    君璧的手裏還拿著方才用來殺死工頭的瓷碎片,由於外麵突然發生意外,她為了防身,一直緊緊攥在手裏,連掌心已經被劃破都渾然不知。


    聽到男人的話,君璧雖然心中略有猶豫,但還是很快按照他的話做了,將瓷片遠遠地拋了出去。


    易景珩將君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寒風凜冽的冬季,她身上卻隻穿著一件髒汙到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單薄衣裳,好幾處破了洞還沒來得及打補丁。她的指縫裏嵌滿了血色的泥土,好像還有類似棉絮的東西。


    “去,把櫃子裏的人拖出來。”雖然看上去這個姑娘不值一提,可是易景珩不敢放鬆警惕。


    君璧閉著眼深吸口氣,由於她背對著易景珩,她那瞬息變化的神情並沒有被看到。她瑟縮著不經意間側過身,那抵在她背上的槍口就換了個方向,轉而指著她的腦袋。她眼角的餘光輕輕掃過,瞥到一雙穿著軍靴的腳。


    男人的身高帶來無比強烈的壓迫感,君璧從櫃子裏慢慢拉出了已經半昏迷的小初,抱在懷裏,用自己的身體盡量擋住她。


    “求求您,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別殺我們。”君璧的模樣看起來害怕極了,聲音裏帶著哽咽的哭腔。她低垂著頭,甚至不敢看一眼麵前的男人,淚水一滴滴砸在小初的衣服上。


    “我不會殺你。”易景珩有些微微喘息,額頭泛出細密的冷汗,“你去替我找些幹淨的水和布來。”說完,他因為失血過多,開始感覺到眼前陣陣發黑,控製不住往前小小跌了一步。


    君璧明顯抖了一下,小聲說道:“好,好,我現在就去找,您別殺她,我很快,很快就會迴來。”她說著,將小初扶到一邊,讓她安穩地靠在柱子上。


    “快去。”易景珩咬著牙說道。


    君璧懦弱地應了一聲,撐著酸軟無力的兩條腿爬起來,顧不得自己身上隱隱作痛的傷口,踉踉蹌蹌地向外麵走去。


    易景珩挪到櫃子後麵,靠上去,慢慢地癱軟下來。他雙眼微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工廠裏已經亂成一團,外麵的火還在燃燒,所有人都如同縮頭烏龜一般,躲在工房裏不敢出來。


    君璧偷偷摸進了那些工頭們休息的房間,翻出來一件棉衣、一把小刀和一瓶白酒。


    君璧用小刀將織好的布裁成幾塊可以包紮傷口上大小,又怕自己的手弄髒了,用一大塊布包起來,揣在懷裏。她穿上棉衣,那把小刀則被她用布條纏好,藏到了腰間。離開之前,她還不忘眺望一眼窗外,觀察火勢蔓延的情況。


    君璧趕迴來後,先是查看了小初的傷勢,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她沒有發熱,放下心來。君璧用白酒消毒,簡單地替小初包紮好傷口,脫下棉衣披到了她的身上。


    然後君璧才順著地上留下的點點血跡,找到了靠在櫃子後麵的易景珩。他已經陷入昏迷,帽子歪到一邊,腹部的傷口正在不停地向外滲血。


    借著昏暗的光線,君璧看清了男人的樣貌。他很英俊,清爽的短發,輪廓分明的麵龐,劍眉濃密、略微飛揚,眉宇之間帶著獨屬於軍人的硬朗與英武。他的鼻梁高挺,即使在昏迷之中,雙唇也是緊抿著,唇形略薄,下頜線條堅毅,如同刀削斧刻一般。


    君璧看了兩眼,就收迴了目光。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有可能是目標人物之一。不過在還未確定之時,想什麽都為時尚早,況且還是有兩個目標人物的詭異情況下。


    不過君璧本來就打算要救這個男人的,且不說他是不是目標人物,他至少沒有主動傷害她,她不會見死不救。


    君璧拍了拍易景珩的臉,確定他已經徹底昏過去,才悠悠鬆了口氣,收迴了臉上作為偽裝的可憐又惶恐的神情。她冷靜地拿出小刀,割開他的衣服,露出那鮮血淋漓的傷口。


    這裏沒有藥,君璧隻能用白酒簡單消毒,再用幹淨的布將傷口纏起來。她其實可以嚐試替他取出子彈,但是她並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君璧本身是一個來自於鄉下的包身女工,如何解釋她會處理槍傷?這太匪夷所思了。所以她隻把自己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易景珩掙紮了兩下,還是沒能醒過來。


    君璧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迴到小初的身邊,將她摟在懷裏。


    火勢不會燒過來,君璧也暫時不打算走。她不是個為了避免麻煩就施恩不求迴報的人,她還準備靠這個男人徹底離開工廠。


    一晚上的波折,讓君璧又累又困,況且她身上還帶著傷。她抱著小初感覺到暖融融的,不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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