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恩的手弩上隻剩下一支箭。她身上有三處傷口往外滲著鮮血。她整晚都在狩獵那頭曾是人類的野獸。現在,那野獸把她摔到了地上,正要把她的腦袋從肩膀上咬下來。


    事情比預期的進展要順利。


    變身的野獸口中滴著黏液,發出渴望殺戮的尖叫。薇恩透過夜視鏡環顧黑漆漆的四周,發現附近既沒有武器,也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她故意跟著野獸來到這片開闊的草地,這樣它就沒法用德瑪西亞的赤楊木做掩護,可這個決定也讓她自己完全暴露在了怪獸麵前。


    這樣挺好的。畢竟,如果殺戮草草了事,那何來樂趣可言呢。


    野獸抓著薇恩的肩膀,把她舉了起來。它的大顎張開著,露出一排排鋼鋸般的牙齒。即使它的大嘴咬不死她,它嘴裏噴吐出的腐臭氣息也足夠要了薇恩的命。


    薇恩的腦中飛速閃過種種選擇。她可以試著閃開野獸的撕咬,但那最多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她也可以一腳踢在那野獸多得可笑的牙齒上,然後順勢試著把最後一支箭射在它高高突起的額頭上,但她不確定自己的箭能在那密林似的尖牙之間命中目標。或者,她也可以試試一些又快又猛的、甚至有點蠢的做法。


    薇恩選擇了後者。


    她把整隻手臂伸進了野獸張著的嘴裏。剃刀似的尖牙在手臂和關節上割出了一道道口子。但薇恩笑了——這野獸的命門已經在她手裏了。她感覺到那野獸的大顎正在合攏,要把她的手臂齊根咬斷。薇恩沒給它這個機會。


    薇恩扭動手臂,把手弩推進野獸滿嘴的粘液深處,直到最後一支箭的銀製箭鏃直指野獸的上顎。她手腕一抖,那支箭就撕開了野獸的顱骨,紮進了腦袋裏。


    那野獸的尖叫戛然而止,就和它開始嚎叫一樣突然。它的身體癱軟下來,倒在了草地上。薇恩從它的屍體下爬了出來,試著把手臂從那野獸的頭骨裏抽出來,同時還得避免再被割傷。但她發現,自己的拳頭卡在了野獸的頭裏。


    她可以試著把她的手從這個變形怪的滿是尖牙的嘴裏拔出來——但也許同時會失去一兩根手指——或者,她也可以將手臂再捅深一點,然後打穿野獸的頭蓋骨,再像掰斷許願骨一樣撕開它的大顎。


    和往常一樣,薇恩選擇了後者。


    麻煩的不是把那個該死的東西殺掉。麻煩的是把那東西帶迴給他的新娘。


    好吧,現在是寡婦了。


    寡婦賽琳娜出人意料地漂亮。黑暗的小屋子裏,篝火映在她的頭發上,折射出不遜於陽光的光彩。臉上深深的傷口,再加上滾滾而下的眼淚,也絲毫沒有減損她的美麗。


    薇恩盡可能小心地把屍體放在女人的腳邊。屍身已經完全畸形,破爛的肉體上麵滿是傷口,有些是自己弄的,有些不是。與其說那是一個人,倒不如說看起來更像是一堆胡亂堆砌的肢體和血肉。


    “他走得……快嗎?”這位寡婦啜泣著說。


    並不是很快。薇恩追蹤著這個醜東西直到它的老巢——在東德瑪西亞外麵的樹林裏。她設法打斷了它的變形——它的眼睛開始增生、擴大,嘴巴變成大顎。它的左臂已經長成了一隻剃刀般銳利的螯——它看起來很生氣。


    薇恩甩掉手上一團黏糊糊的腦漿,那是在她打碎它的頭骨時粘上的。


    “嗯。”薇恩答道。


    “噢,我的愛人。”賽琳娜說著,跪下來抱著那已經不成人形的身體,說:”怎麽會發生這樣的悲劇!”


    薇恩也跪坐在這對夫婦的旁邊。賽琳娜抱著男人殘缺不全的腦袋,緊貼著胸口,毫不在意鮮血弄髒了她的裙子。


    “有些人是自己把自己變成了野獸。但有些人並不是心甘情願的。”薇恩說。


    她握著屍體已經發腫的手,漫不經心檢查著。”他應該是第二種情況。”


    賽琳娜瞪大眼睛,眼神裏滿是憤怒。


    “你是說有人把他變成這樣的?是誰?為什麽……”


    她撲倒在男人的屍體上痛哭起來,說不出一句話。


    “有些時候,那些動物——或者說是變形者——想要有同伴。有些時候隻是殘忍的天性使然。它們攻擊別人,要麽是因為憤怒,要麽是因為腦子不清醒。我還見過一些家夥,它們隻是無聊。它們覺得這樣很有趣,”薇恩輕拍著女人的頭說:”但還有一些……它們是餓了。”


    寡婦抬頭望向薇恩,不住地啜泣著。


    “我不……我不明白……”


    薇恩衝那女人憐憫地笑了笑。


    “它們想吃人,但有時候它們的獵物會逃跑。這個過程中,那些野獸的噬菌體可能會感染到它們的獵物。這樣,正常的人也會變形了。”


    那寡婦盯著薇恩。薇恩的手輕輕地把頭發從她滿是淚水的眼前撩開,手腕上的弩叮當作響。


    “上一個我殺掉的野獸告訴我,如果獵物深愛著它,那獵物嚐起來就會更加美味。那是一種美味多汁的口感——當獵物臉紅的時候。要是再加上度蜜月的氣氛,那口感是不是好的都沒法想象了呢?”薇恩揣摩著說道。


    寡婦不再哭了。她的眼神變冷了。


    “他真的愛你,你知道的。”薇恩說。


    寡婦試著站起來,但薇恩一把抓住她的頭發,緊緊地拉著。


    “你咬了他的時候,他肯定很吃驚。人們在害怕的時候總是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而且,被心愛的人背叛,肯定是最令人感到害怕的吧。”


    薇恩手腕輕輕一晃,扣住了手弩的扳機。


    “所以,是誰讓你變了形?”


    那女人滿是憎惡地瞪迴薇恩,她的眼神漸漸陰沉,變成了深紅色。


    “沒有誰,”她的聲音就像刀子刮在石頭上。”我生來就這樣。”


    薇恩笑了。


    “你怎麽知道的?”寡婦問道,她的手緩緩地滑向背後。


    “咬痕是在脖子前麵,而不是在後麵。並且,他身上沒有任何其他的傷口。我就知道這肯定是他信任的人幹的。來啊,試試唄。”


    寡婦怔住了。


    “試什麽?”


    “你背後那隻剛變出來的螯。砍我吧,咱們看看你能不能在我給你的腦門來一箭之前,砍掉我的手。”薇恩說。


    寡婦背後的螯收縮了迴去,她沮喪不堪。遊戲到此結束了。


    “為什麽?”她問道。


    “什麽為什麽?”薇恩麵無表情地反問。


    “為什麽你不是走進來然後就殺了我?為什麽還要做這麽一套……戲?”


    薇恩咧嘴一笑,狡猾中帶著厭惡。


    “因為我要確定我的判斷是對的。還因為我想讓你也嚐嚐他的恐慌和害怕。但主要來說……”


    薇恩手腕一緊。一聲金屬的脆響,一支六寸長的銀箭紮進了女巫的腦袋。寡婦兩眼翻白,像一袋石子一樣癱倒在了地上。


    “是因為這樣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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