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法警?”說話的人是個河民。他灰頭土臉,麵貌不清,不知是哪個陳年湖底的爛泥混著幹巴了的紅千層針葉敷在臉上。河民站在盧錫安的私人車廂門外,個頭不大,口氣卻不小。他裹著幾條淘金用的毯子,應該是哪個在進步城外圍幹非法勾當的家夥死了之後被他撿來的。


    河民沒有唿吸。因為不需要。


    盧錫安之前就聽說過河民,但這是頭一迴近距離地遇上一個。他們得一直保持身體濕潤,否則就會幹死,所以河民從來不會遠離自己的泥洞和水溝。要是你極其不走運,旅行途中灌水的地方恰好是河民的臭水坑,或者是不巧往他們居住的淤泥中下了淘金盤子,河民就會像鱷魚一樣把你一口咬住,然後用泥巴顏色的粗壯胳膊把你拖進密不透風的爛泥裏,你就這麽完蛋了。大西部從此又多了一個野鬼。


    “以前是。”盧錫安說。


    他看著河民,河民也盯著他。盧錫安正舒服地靠著車廂裏的印花布墊休息。列車轟隆行進,窗簾外不時透進幾縷光芒,落在河民的臉上。他有一雙魚類的黑色眼珠,幾乎完全被臉上東一道西一道的泥巴溝擋住了。


    “我要你的警徽。”他說。


    盧錫安點了點頭。這家夥要是拿著聯邦的警徽,就能擺脫夜堡的獵怪人,沿著商道一直去到班德爾城南邊的紅樹林沼澤。說不定會在那兒開個店,因為現在從東海岸跑來低地沙漠定居的人越來越多。雖說這家夥是個孤注一擲的賭徒,但盧錫安覺得,一上來就把賭注先說明白倒挺值得欣賞的。


    “你們的人肯定不多了吧。”盧錫安說。


    “什麽東西都不多了。”河民說。


    列車經過一排參差的鐵軌,車廂之間的彈簧互相擠壓,哐當作響。就在車廂晃動的一瞬間,河民張開了雙臂,臉上的汙泥間冒出一張大嘴,裏頭布滿針狀的尖牙,肩膀也爆出了巨大的骨刺。沒等彈簧吭第二聲,一發槍火便轟然射出。一道纖細的冥火穿透車廂側壁,奔向緩緩落下的太陽。河民還沒碰到地麵,盧錫安的手槍就已然收迴了槍套。


    河民的腦袋從中間一分為二,燒得麵目全非,發出一股硫磺混合了黑刺李的氣味。他的身子在地上扭成一團,從裏到外燒得焦透。盧錫安正了正帽子,又靠迴坐墊上。車廂裏的黑暗輕柔地覆在他身上,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沒人來看熱鬧。畸零的屍體也沒人來收。盧錫安聽任車廂敞開著門,和屍體一路無言,直到抵達終點站,天使鎮。


    他要去找一個可以和死者對話的傳教士。


    進化城一直有傳言,魔鬼纏身的法警已經迷失了自我,而現在,他正要前往新伊甸去和那裏的聖牧聊聊。這兩件事在大西部都是不祥之兆,所以沒有人打算阻攔這個影子會笑的男人。他們可不希望雙葦鎮或者紅河鎮的事情再次上演——因為一些詭異的事件,整個鎮子都被夷為了平地。他們隻盼著盧錫安能夠盡快離開,越快越好,所以不管他需要什麽東西,總會有人忙不迭地送來。


    自從他接下了聯邦給他的任務以來便一直如此。他們當時派他去解決那個魔鬼,把他押迴文明世界。然後他們會“讓魔鬼伏法”——至少計劃是這樣的——然後證明給天下人看,邊境仍然是安全的人類領地。


    當然,盧錫安知道魔鬼不止一個,但公眾更願意這麽認為。他見過沙漠裏匍匐著來自世上各個角落的古怪生物:惡魔身穿著筆挺的西裝,天使們在山岩中安家;女巫、鬼魂和各色怪獸借著月光的掩護將毫無防備的朝聖者撕成肉條。西部的原住民與他們怪模怪樣的武器,隻吃熟肉的骷髏臉石像,早已失控多年、由人類製造的機械人。還有魔鬼,殺不盡的魔鬼。


    然而,這個魔鬼有些不同。他有很多名字——收割者、屠神、老獄卒,還有大角。他會收集靈魂——反正故事裏是這麽說的。他在一個個城鎮之間流竄作惡,從活人身上剝去靈魂,留下一具空殼。他是大西部的惡鬼,蠻荒邊境的兇神。初來乍到的探險者們浩浩蕩蕩,如同一條大河,灌溉著他那不知饜足的饑渴。因為案例太多,人們終於開始留意了。對於一心擴張的政府而言,人們一旦留意,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幹了。


    算起來,一共有三名法警死在了他手上。盧錫安還認識其中兩人。


    “他們叫它錘石,”辦事員告訴他。“你覺得你能行嗎?”


    盧錫安打量著畫像,看到怪物長著一顆黃銅質地的骷髏牛頭,燃燒著來自七大地獄的火焰。他覺得,怪物身邊古怪地掛著的那盞燈籠,應該就是它力量的來源。隻要他能一槍命中,這場仗不用打就已經結束了。


    但是魔鬼從來都沒這麽容易對付,尤其是身上背著聯邦血債的魔鬼。他記得曾經在楚帕羅薩附近和一個非常下流的家夥交過手。那東西跑起來像沙塵暴一樣快,一路跑一路攪起旋風,快得根本沒法瞄準。要不是盧錫安的同伴及時插手,他自己恐怕都難活命。所以,這趟差事他需要一個幫手。


    “我自己不行,”盧錫安說,“得要賽娜幫忙。”


    “終點站,天使鎮。”列車員溫和地催了一句,幾乎像是在耳語。河民的屍體快被沿途的炙熱天氣烤成了幹皮,但在車廂裏長長的影子中,一個更可怕的生物正端坐在盧錫安原來的位子上。


    火焰混著煙氣,牙齒在火中隱現。兩隻臂膀似乎是一對由魔鬼在地底深處鑄造的火炮。一個隱約的人形,像是用營火的灰燼堆成的身體,胸前倒掛著聯邦法警的徽記,正在發光。雙腿好像一對焚化過的榆木尖刺,還在燃著火焰。鮮紅的心髒仿佛鼓動著大地上的所有怒火。


    “神呐。”列車員也不知道自己在唿喚哪位神靈。怪物站起來,一雙腿瘦骨嶙峋,像是倚著車廂裏靜止的空氣。它的臉好像是被扯開了,在令人震悚的狂野之中咧開了嘴——地獄烈火的照耀下,它露出了破爛不堪的嘲笑。


    就在這時,塵灰落盡,黑影中跨出一個人來,正是盧錫安。


    “抱歉,朋友。”他說。“不是有意要嚇你的。”


    列車員沒吭聲,隻一個勁兒地發抖。盧錫安與他擦肩而過,穿過守車的鐵皮車廂,踏進了暮色沉沉的夜晚。他心想,那列車員肯定會大肆添油加醋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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