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齊夫再見到“巨師”的時候,通天塔的第一層已經接近完工了。


    這一巨大的基層,被無數巨石和夯土填充堆砌,沒有留下一絲空間。在當前的基層之上,除了那處被隔離開的塔心禁區之外,其四周幾乎沒有任何阻擋的形成了一個圓形的大平台。平台的遼闊與平整,甚至供百架馬車在其中任意馳騁。


    齊夫完全不明白這樣建造一個建築的意義,因為在他看來,耗費這麽大的物資與人力,建造的建築卻不能夠住進去一個人,實在是浪費。他甚至想,照此方式建造下去,這塔雖然巨大無比,但其本質也隻不過是人工堆砌的一座石頭山罷了。


    齊夫坐在一塊用多組滑輪吊起的大石板上,他正對上麵雕刻的亞梭爾的重要標識---一個長著雄鷹翅膀的太陽,在做最後的檢查。他要確保太陽的翅膀上的每一片羽毛都要符合標準,那樣他才能向古特裏夫複命,等待他的檢查。


    工作之餘,齊夫偷偷看向遠處看去,他見到巨師和他的隨從們,依然穿著灰麻質地的樸素衣裝,此刻正在一隊精銳衛兵的護送下走在平坦的塔工地上。他還看到,與巨師在一起的,還有換上了灰麻衣物的古特裏夫,他正和巨師等人指點著工地,談論著什麽。


    “齊夫,齊夫!”


    齊夫突然聽到石板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從遠望中迴神,緩緩的趴到石板邊緣,並向下看去。他看到,喊自己的正是那個經常在石匠營地裏玩耍,長相酷似喀爾多人的休倫小男孩,澤基尼亞。


    石匠營地的人們都說澤基尼亞是古特裏夫的私生子,隻有那樣,他才會這麽自由的出入石匠營地,並在其中玩耍。雖然澤基尼亞也的確叫古特裏夫為爸爸,但齊夫總覺得,澤基尼亞更像是古特裏夫的養子,小徒。這倒不是因為澤基尼亞長了一副喀爾多人的麵孔,而是因為齊夫打心底的覺得古特裏夫這個人,不像是會跟正常人一樣,那樣的娶妻生子。因為他對建築,對工作太癡狂了,這幾乎占據了他全部的生命。


    “澤基尼亞,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齊夫在看到澤基尼亞後對他揮了揮手,不等澤基尼亞迴答,齊夫緊接著喊道,“這裏很危險,小家夥,你不應該來這裏。”


    “還記得你讓我幫你找的人嗎?那兩個南陸人,一個叫庫利巴利,一個叫烏木內利的人。”小男孩扯著嗓子喊道。


    “是的,我記得。”齊夫環顧了一下四周,他發現附近有兩個亞梭爾士兵。不過那兩個士兵早已跟齊夫混的麵熟,他們雖看到了齊夫在和澤基尼亞聊天,但並沒有多加管束。畢竟,他們也知道那是古特裏夫的孩子。


    “我找到他們了。”澤基尼亞笑著說道。


    齊夫雖然知道附近的亞梭爾士兵完全聽不懂休倫語,但他還是對澤基尼亞說道,“哦,我的天呐!謝謝你小家夥。不過現在你要離開這裏,你不能呆在這裏。稍晚到開餐的時候,在餐帳那裏我們再聊如何?”


    “好的,老家夥。”


    看著澤基尼亞奔跑著離開了工地,齊夫才繼續起了手頭的工作。在最後又檢查了一遍石板上的雕刻後,齊夫才起身走到了塔壁一側的腳手架上。他向操控滑輪的嘉蘭工人打了打手勢,來自嘉蘭工人迅速會意的將石板緩緩放至了塔壁一處凹槽處。在一名來自喜度的煉金術士向石板的背麵塗抹了一種由黏草,褐岩灰,黃焦油,海貝碎粒混合而成的粘著剤後,石板才再由來自嘉蘭的工人協力,將它牢牢嵌進了塔牆之中。


    齊夫走下腳手架,他離遠觀看石板的安放效果。正當他全神貫注的看著石板的擺放的時候,他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厚重的悶響。他循跡著響聲轉頭向一邊去看,隻見一陣煙塵正從地麵上騰起飄散。


    煙塵飄散的同時,工地上已有不少人唿喊著向那裏奔走過去了,齊夫聽不懂他們在喊什麽,但他首先意識到,剛剛發生的或許是一個建築事故,應該有什麽東西倒塌了。


    齊夫在又看了兩眼石板,確認它被牢牢安放好後,也向著剛剛發出響聲的地方走了過去。


    當他走近時發現,那響聲是由一塊裝飾石板從滑輪組上跌落所造成的。而那石板,此刻正蓋倒在地,從石板的一角齊夫看到,有一個人的雙腿露在了外麵。很明顯,石板的跌落造成了嚴重的事故,有人因此而喪命了。


    工人們在幾個亞梭爾工頭的帶領下,奮力的將石板重新綁繩,然後用滑輪拉起。齊夫心知石板下的人必死無疑,他看到石板外露著的那雙腿上,穿著的是亞梭爾士兵的戰靴,他猶豫了一下,沒有上前去幫忙拉起重滑輪繩。


    石板被工人們合力拉起,並擺放固定。待石板從地上翻開後,齊夫這時才又走進圍觀的人群中,向石板下看去。他驚愕的發現,這被石板砸中的人足足有四個人。而且,在這四個人之中,有三個是亞梭爾的精銳衛兵,另一個則是身著如同“巨師”和古特裏夫一樣的灰麻質地衣物的亞梭爾匠師。


    雖然死亡的四人都是亞梭爾人,但四人被石板砸死的的慘狀,還是令齊夫感到痛心和反胃。他搖了搖頭,有些傷感的緩緩離開了越聚越多的圍觀人群,並重新迴到了自己的工作區域。當齊夫重新走上腳手架上後,他看到,有大批的亞梭爾士兵從一旁迅速趕來,前往了剛才發生事故的那裏。


    然而令齊夫大感意外的是,那些趕去的士兵除了抬走了四個被事故砸死的屍體以外,還將那一塊區域封鎖了起來。在封鎖區域中,士兵抓捕了很多人在事故現場逗留的人,以及控製了在那個工作區域內工作的所有人員。


    看到這些,齊夫慶幸自己及時的離開了現場,因而沒有受到牽連。但很快,他也意識到這個事故將會帶來一係列的連鎖反應。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中午時分,在餐賬外,他接到了古特裏夫派人發布的通知,下午關於塔牆的石匠工作被全麵暫停了,所有石匠要在午飯之後集體返迴營地,並接受點名和檢查。


    在餐帳內就餐的時候,齊夫沒有見到澤基尼亞,他向坐在一旁一起吃飯的維莫斯問道,“維莫斯老弟,見到澤基尼亞了嗎?”


    “那個小鬼?他怎麽會來這裏。我沒見到他。”維莫斯吃著饢餅說道,“你聽說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故了嗎?”


    齊夫看了看周圍,微微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我甚至親眼見到了。”


    “你見到了?”維莫斯也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你是不是看到了死者中,有一個和古特裏夫他們穿著一樣灰麻衣服的人?”


    齊夫將一個長麵包撕開,然後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是的,我看到了。”


    “齊夫老哥,我現在覺得,他們不止是整個工程的指揮團隊。還是一個嚴密的組織。”維莫斯神秘的說道。


    “你是在說包括古特裏夫在內,那些穿著灰麻衣服的人嗎?”齊夫好奇的問道,“你說他們是個...組織?”


    “是的,一個組織。古特裏夫肯定是他們其中重要的一員。”維莫斯說道。


    “哦。”齊夫將撕開的麵包沾了沾產自亞梭爾紫色林地的果醬,而後說道,“是不是因為他是那個組織的一員,所以我們也因此受到了特別的照顧?”


    “我認為那個組織成員的權力很大。”維莫斯分析道,“我感到,在這個巨大的工地上,一切都由他們說了算。”


    “嗯,或許是這樣的。”齊夫咀嚼著麵包說道。


    維莫斯在沉默了片刻後,突然對齊夫說道,“齊夫老哥,我想加入他們。”


    “維莫斯?”齊夫有些驚訝的看向維莫斯,他向他問道,“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維莫斯拿起一塊小幹酪,就著麵包塞入了口中,沒有說話。


    “你不要忘了,我們可都是休倫人,是亡國奴。”齊夫向他提醒道,他謹慎的看了看四周而後小聲對維莫斯說道,“你別忘了,這可是在敵國。”


    “古特裏夫也是。”維莫斯斬釘截鐵的說道。


    “他可是叛..”齊夫沒有講話講完,他猶豫了一下,轉而說道,“他可是不一樣的。”


    “聽我說,齊夫老哥。我仔細觀察了整個工地,在這裏我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法則。”維莫斯咽下口中的食物說道,“這裏根本不在乎你是什麽人,無論你是休倫的奴隸也好,還是亞梭爾的貴族也罷。在這裏,他們在乎的就是你有沒有頭腦和技藝。隻要你有知識,有技術,有一門超凡的技能,那麽你就會在這裏獲得與之相應的工作。而你的技能隻要夠出色,那甚至還會改變你的生活條件,乃至獲得一定的自由。你看我們,也正是活生生的例子。這也就是為什麽庫利巴利和烏木內利他們沒有能和我們一起到這裏來的原因。現在我明白了,這些都是因為我們所具備的知識和技術所帶來的。這裏的人,認可這些。”


    齊夫沉默了一陣,隨後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並說道,“維莫斯,你說的似乎不錯,情況也確實如此。在這裏,我確實感覺那個被稱為巨師的人就是最高級的存在。而古特裏夫,就算是相對那些亞梭爾的貴族而言,他也毫不遜色,極具權威。甚至有很多亞梭爾貴族還要對他恭敬有加,至於那些衛兵和將領就更不必說了。”


    “是這樣。齊夫老哥,說實話,我覺得我有足夠的技術,在建築,尤其是實際操作方麵,我想我甚至不比古特裏夫差。”維莫斯說道,“當然,齊夫老哥你也一樣。”


    “過獎了維莫斯老弟,古特裏夫也並不差。可就算如你所分析的那樣,我想一般人也是不可能再達到古特裏夫的那種地位了的吧。”齊夫說道,“畢竟他現在就是眾多石匠的首領。”


    “我並非想像他的地位一樣,齊夫老哥。你知道的,今天因事故死掉的那個人,就是負責監察整個建築外觀雕刻的那個監察官。”


    “真的就是他?那個監察官?”齊夫說道,“天呐,我甚至沒有從那個屍體上將他辨認出來。”


    “這都不重要。”維莫斯低聲說道,“你知道剛剛我說的那些意味著什麽嗎,齊夫老哥。那意味著如果這裏真的像我分析的那樣,人們看重的隻是知識和技術的話,那麽死去的那個人的崗位,我向我也是有機會獲得的。”


    齊夫一愣,他驚訝的問道,“維莫斯,你的意思是......你想去填補死掉的那個人的職位?”


    維莫斯咬了一口麵包,狠狠的點了點頭,“是的。但我想這應該需要古特裏夫的推薦。”


    “維莫斯老弟。”齊夫難以置信的說道,“我記得在采石場的那時候,你可是恨極了古特裏夫的。”


    “那是以前。”維莫斯說道,“現在很多休倫同胞甚至都視他為我們的領袖了。”


    齊夫唿了一口氣,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麵包。


    夜幕降臨之後,澤基尼亞找到了在營房裏準備休息的齊夫。他們來到營地中一處即將燃盡的篝火外。幾個亞梭爾巡邏的士兵在那裏經過,看了他們兩眼,衝澤基尼亞開了句玩笑後徑直的繼續向別處走去了。


    “今天在餐帳沒有遇到你啊,小家夥,你去了哪裏?”


    “老家夥,我可不是成心想爽約的,今天我是可是有一直在餐帳附近等你的。”澤基尼亞一臉無奈的說道,“可是後來我爸爸經過那裏,他看到我了,他把我叫了迴來。我就隻好迴來了。爸爸還對我說,他說以後再也不允許我隨便亂跑了,他不讓我以後再離開營地這邊了。”


    “那真是太可憐了,小家夥。”齊夫說道,“不過我想你父親這也是為你好。今天在你走了不久後,工地上就出了駭人的事故。”


    “我聽說了。老家夥,那太可怕了,聽說死了四個人是嗎?”


    “嗯...”


    “真可憐....。聽說爸爸說,其中一個死掉的叔叔還跟他很熟,我之前還見到過他的。真是想不到啊。哎....。”澤基尼亞有些難過的說道。


    “我想那個人應該是你爸爸的朋友或者什麽的吧?”齊夫試探著問道。


    “算是爸爸的朋友吧,他們經常在一起繪圖,有時候他們在屋裏一畫就是一整天。”澤基尼亞用手托起腮幫說道,“爸爸今天心情糟透了,我能感覺得到,他很傷心。”


    “好了,小家夥,不要難過。你還記得你今天上午想去告訴我的事情嗎。”齊夫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說道,“說說你幫我找到的那兩個人吧。”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你說的那兩個南陸人..。”澤基尼亞抬頭說道,“他們還是拜托我爸爸的一個衛兵幫我打聽到的呢,那個衛兵叔叔他說,那兩個人現在正在巨師的工人營地工作呢。”


    “巨師?就是你父親也要聽命於他的那個巨師嗎?黑發黑須,有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的那位年輕人?”齊夫有些驚愕的問道。


    “是的,當然是他。”澤基尼亞好奇的問道,“老家夥,你也見過巨師嗎?他可是很難見到的啊。聽爸爸說,所有人都要聽他的話呢。”


    “哦!是的,我見過一次。”齊夫點了點頭,他轉而說道,“還是要謝謝你小家夥,謝謝你告訴我他們的下落,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小家夥。”


    “不用感謝。你這次交給我的任務其實挺簡單的。上次你說的那個叫薩米的人,我可到現在還沒能找到呢。”澤基尼亞說道。


    “是嗎....。”齊夫目光略微一垂說道,“謝謝你還記得他。”


    “老家夥,不要總說謝謝。”澤基尼亞說道,“如果你總是說謝謝我的話,那不如你來教我怎麽用碎石搭一座城堡吧?”


    齊夫轉而微微笑了笑,說道,“這很簡單,小家夥。明天晚上我就可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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