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醒來,秦錚和那幾個朱雀衛都沒有了蹤影。


    謝謹畫心知,他們是提前迴去複命。


    雖然朱雀衛的存在是朝野中所有人共知的秘密,但是朱雀衛單獨對皇帝負責,不適合和謝謹畫走在一起。


    謝謹畫知道,和她一行的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對於包括秦錚在內的朱雀衛的不告而別,沒有人多說一個字。


    謝謹畫突然間就想到了自己昨晚上和秦錚討論的那個問題。


    成為瑞王府的公子真的對他好嗎?


    此刻謝謹畫心中有了答案。


    成為瑞王府的公子,對秦錚,利大於弊。


    起碼,秦錚能夠堂堂正正的站於人前。


    能夠讓許多人不再非議他的出身。


    至於那些害處,瑞王府的那些個人,真的要做什麽,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心中想通透了,謝謹畫的麵色都清透了許多。


    整個人看起來絲毫不像是長途跋涉的,反而煥發著別樣的容光。


    讓一邊注意她的百裏峰看呆了眼。


    “謝小姐。”


    快到京城的時候,百裏峰突然拍馬到了她的身側,與謝謹畫並騎:“我是個軍人,做不來那種拖拖拉拉的事情,迴京之後不知道我是否會被再次派去邊關,不知道何時能夠再見,所以有件事情,我需要現在告訴你。”


    百裏峰平日裏喜歡輕佻而笑,像是個不羈的浪子一般,此刻卻是滿麵嚴肅認真。


    謝謹畫忍不住的認真聽,她以為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或者是京城有什麽情報消息?


    百裏家在京城也不是聾子瞎子。


    百裏峰掌心有點兒濡濕,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緊張的感覺了。


    望著麵前少女側首認真傾聽的樣子,握了一下掌心中的韁繩:“謝小姐,我今年二十有三,未曾娶妻納妾,身邊無有通房紅顏,名下有三個莊子,八百頃土地,五家商鋪,年年有盈利。我心悅於你,願娶你為妻,終其一生,白首隻一人。”


    百裏峰的話很突兀,沒有多麽華麗的詞藻,可是他的話語卻蘊含著滿滿的真摯。


    對女子來說,一個男人願意承諾此生一人,是非常讓人感動的。


    更何況是百裏峰這般青年才俊,有無數女子傾心的少年將軍。


    謝謹畫有些愣。


    她和百裏峰隻是相處了短短的時日,哪裏想到對方就這麽悶不吭聲的給了她這麽一個大雷。


    她重生一世,想著的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瞬間將自己的人生經營好。


    無疑的,對女子而言,一個最好的人生,便是夫貴子孝。


    若是夫君能夠給予自己榮華之外還能夠給予自己隻得一人的承諾與愛情,那自然是更加美好的。


    謝謹畫沒有因為齊王的原因便否認婚姻,便不想要成親。


    可是,身邊的那個人是誰。


    謝謹畫從來沒有真正的考慮過。


    秦錚和謝謹畫表白過,謝謹畫也知曉了秦錚是真心的。


    可是秦錚終究太過年少,謝謹畫心底是真的將他當做弟弟看的。


    秦錚的表白,讓謝謹畫震動過,也讓謝謹畫無奈過,更讓謝謹畫感動過。


    可是,惟獨沒有猶豫。


    謝謹畫沒有想過接受秦錚的情意。


    秦錚上一世就是將情意交付了她,才會最後那般淒慘下場。


    謝謹畫潛意識的不願意再讓秦錚陷入進去。


    而百裏峰,他的表白,在一開始讓謝謹畫楞然之後,她卻忍不住的開始有些猶豫。


    百裏峰這個人,不論是前世今生的了解,都是個很好的對象。


    謝謹畫相信他能夠做到自己所說的承諾,更何況,對方是百裏家的人,若是和他成親的話,她便再也不是現如今這般仿佛無根浮萍,看起來風光萬千,實則沒有根基,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重生以來努力經營的一切便會徹底坍塌。


    百裏家能夠給她底氣,便是麵對齊王,麵對皇帝也不會消失的底氣。


    幾代執掌邊關大軍,抵禦外敵的百裏家雖然惹的皇帝朝臣猜忌,卻也要有讓人猜忌的實力。


    謝謹畫在心中幾番比對,不得不承認,百裏峰是她能夠尋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了。


    百裏峰靜靜的等著謝謹畫的答案,他看的出謝謹畫眼神的變化掙紮猶豫。


    他希望對方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他也相信,不會有人像是自己一般適合謝謹畫。


    畢竟,謝謹畫那不輸男子的性子本事,也不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有心胸包容的。


    謝謹畫長長的睫毛顫動著,似乎代表著她掙紮的心緒。


    良久:“若是謝小姐現在還無法給我答案,我可以等你的答案,隻要你同意,百裏家立刻上門求親。”


    百裏峰是真的喜歡謝謹畫的,他自覺沒有人比自己適合謝謹畫,可是隨著謝謹畫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他漸漸的也沒有了信心,笑了笑,想要將這個話題先就此揭過。


    “不用了,我考慮清楚了。”


    謝謹畫抬眸,望向眼中滿是期待的百裏峰:“抱歉。”


    謝謹畫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在她考慮清楚了百裏峰有多麽適合自己,在她想清楚了和百裏峰在一起之後自己會有多少便利的時候,秦錚的麵容卻不斷的從腦海中閃過。


    有今生這個少年樣子倔強執拗的秦錚,也有前世那個越發陰鬱,滿麵諷刺的望著她的秦錚。


    百裏峰深深了吐出了一口氣,望著謝謹畫那歉然的麵容,驀然間笑了笑,即便那笑有點兒苦澀:“能夠問一下,我為什麽出局嗎?”


    也許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喜歡謝謹畫,不是愛,卻比喜歡更多。


    從第一次見麵時候的颯爽,到後來相見的臨危不變,毅然赴險。


    再到後來種種,謝謹畫實在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心動的女子,她的吸引力,遠遠不止是那張絕世的容顏。


    容顏會變老,紅顏會成為枯骨。


    可是堅韌的靈魂和通透的智慧卻不會改變。


    謝謹畫望著百裏峰,微微勾唇:“我不想利用你。”


    她沒有說些虛假的好聽的言辭,而是和百裏峰說了實話。


    百裏峰先是愣了下,下一瞬,大笑出聲:“謝小姐,謝謝你的實話。”


    就算這個答案不好聽,卻讓百裏峰心底的不甘與苦澀莫名的褪去。


    若是謝謹畫真的就那麽同意了自己的話,那也不是讓他動心的謝謹畫了。


    “你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子,若是以後改變主意,我隨時都在。”


    百裏峰輕笑著丟下這一句,輕輕一拍馬頸,加快速度,追上了前麵的隊伍。


    ——


    謝謹畫一行人一入京城,便望見了等在那裏的宮中來人。


    皇帝宣召謝謹畫入宮,宮中的車架就停在京城門口。


    謝謹畫和百裏峰告別了一聲,便舍了馬匹,隨著那宮中的內侍上了馬車。


    至於百裏峰和那些士兵,還有‘原禹辰’,那邊也有兵部的人在,皇帝應該也有安排。


    謝謹畫是不擔心百裏峰會如何的,不說對方此次的作為功大於過,便是有一個百裏姓氏,他便不會有事。


    宮中和謝謹畫離開前的樣子差不多,似乎是一成不變的,高高的宮牆,長長的廊道,來往匆匆的宮中,守衛四處的禁衛,還有嚴謹的規矩。


    謝謹畫等在皇帝的寢宮外,腰身挺直,雙手交互握住在小腹下方,目視前方,似乎是一尊雕像一般,異常耐心。


    皇帝說要召見她,可是從她過來卻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了。


    謝謹畫不知道皇帝在宮中做什麽,在召見什麽人。


    她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等待。


    ——


    皇帝的手中是一份地圖,正是謝謹畫讓那些朱雀衛帶入京城的那份所謂藏寶圖。


    他眯著眼睛,望著上麵那些個粗糙的線條,半晌,將手中的地圖隨意的扔到了桌案上:“讓翰林院的編修們查查,看看這是哪裏,有些什麽典故。”


    身後的王全立刻應了一聲,將這張藏寶圖小心卷好,拿了下去。


    皇帝又翻看起了桌上的一份秘折,那裏麵是秦錚一路收集到的東西,比他原本寄予厚望的那些老牌朱雀衛尋到的東西還要多,且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望向身前的少年:“秦錚這個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秦錚低垂了眸子:“是臣自己所取。”


    “錚錚傲骨,倒是個好名字。”


    皇帝想到自己調查的秦錚的成長過程,歎了一聲,對方從小的經曆很苦,可是比秦錚苦的不是沒有。


    皇帝欣賞他的一點便是,秦錚沒有因為那些痛苦的經曆就此沉淪,而是始終不曾屈服妥協。


    也許謝謹畫的出現,讓秦錚更早的脫離出來,也讓他有了一個較為高的起點。


    可是憑借著秦錚的能力和心性,就算沒有謝謹畫的出現,他定然也會出人頭地。


    隻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秦錚聽著皇帝似乎是誇讚的話,沒有動聲色,始終保持冷漠的麵容。


    連皇帝都看不出這個少年此刻的心思。


    合上手中的秘折:“朕有些好奇,你自小生活在瑞王府中,那你這一身本領是在何處學的?”


    皇帝似乎隻是平常一問,像是話家常一般,可是一旦秦錚答的不對,那就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曾有異人偶然路過瑞王府,教導於臣。”


    秦錚表情不變,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皇帝那問話中的危險。


    皇帝突然笑了,他沒有去問秦錚那異人來曆姓名,因為他對秦錚的表現很滿意。


    “秦錚,跪下聽旨!”


    皇帝肅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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