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府隸屬江南地界,是江南的門戶,一場連著十幾日的暴雨,水位上升,堤壩幾次被突起的洪水衝毀,卻因為徐州府上一任的州府親登堤壩,每每及時補救,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傷亡,可是還沒有等到挺過洪水的徐州府百姓慶幸歡唿,更大的災難卻早已經悄然降臨。


    暴雨之時,便已經有不少人悄然死亡,那時候還沒有人覺察出什麽來。


    可是待到暴雨過去,待到徐州州府突然臥病在床,高燒不退,待到醫者哆嗦著判定其患了的是瘟疫,待到那位徐州州府死亡,徐州開始亂了。


    瘟疫是什麽?


    瘟疫是能夠讓一地百姓十去其九的可怕存在,是每每十室九空的災難,是奪命的惡鬼,是最惡毒的詛咒。


    對百姓而言,瘟疫比之暴雨洪水幹旱還要可怕。


    那位徐州府州府瘟疫死亡之後,在兩天之內,城中又連續死了二百多人,幾乎是聞瘟疫色變,不少人攜家帶口的想要離開徐州府。


    若是那個時候繼任那位徐州府死去州府的人是個有本事或者是有心的,就算瘟疫可怕,隻要應對得當,也不是不能夠挨過去,就算沒有那份本事,隻要不是太無能,起碼也能夠多撐著一段時間,也能夠等到朝廷的援助。


    可是偏偏暫時頂替上一位州府的是他之下臨近徐州的寧州知府。


    寧州既然和徐州臨近,自然也有了瘟疫病人,也有人身死,那位寧州知府不思如何控製瘟疫,如何安百姓之心,卻是在暫時接任遙控徐州之後,徑自將自己掌控著的寧州治下所有得了瘟疫或者與瘟疫病人有接觸,或者是疑似瘟疫病人的,全都一股腦的送到了徐州。


    並且還將徐州所有的醫者和備用的藥材全都帶到了寧州。


    讓守城兵把守徐州城門,不讓徐州任何一個人外出。


    這幾乎是將徐州的所有人送上了死路。


    他沒有派人直接去屠殺那些得了瘟疫的人。


    可是他這般做法,更狠,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得不到醫者的救治,得不到藥物的治療,隻能夠在絕望中一點點等死,而那些本來沒有得瘟疫的人,也會被瘟疫病人感染,一步步死亡。


    皇帝得了奏報,可是他的奏報卻也沒有將所有的事情寫清楚,後麵再想要知道那邊的事情,卻也很難了,因為那位寧州知府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太過,所以控製了州府通往京城的道路,甚至皇帝派來的欽差也被他截殺在半路。


    正是那位寧州知府派的士兵裝成了匪徒。


    那位寧州知府自覺自己這般不止保住了寧州,隻要到時候好好的將這件事情修飾一番,就能夠得到很好的政績,他從前被那位徐州知府給壓製著,處處不如人,心中早就存了恨意,此次不止能夠一解心頭之恨,還能夠大發錢財。


    他將從徐州收繳的藥草都高價賣出去,然後那些個徐州的大戶想要從徐州出來或者是想要求醫,都要向他交出大半的家產,隻是短短幾日的時間,他便搜刮了個盆滿缽滿。


    便是這些利益,讓那位寧州知府近乎瘋狂。


    可是利益使人瘋狂,性命更加讓人瘋狂。


    寧州知府的所作所為,到底犯了眾怒。


    徐州的人還有被送到徐州等死的寧州人在死亡無限逼近下,有些人豁了出去。


    在最初的絕望之後,不想要就那麽死了的人,拿起了手邊所有能夠拿到的武器。


    一千號人聚集起來殺了守城的士兵,他們衝出了徐州府,衝入了寧州府,將那寧州知府還有對方的家人一起,全都捉了起來。


    ——


    州府衙門前圍滿了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每一個人都麵目猙獰,像是瘋了一般。


    大白日裏,他們手上拿著熊熊的火把,地上則是滿地的鮮血雜亂還有死去的士兵百姓,曾經繁華的城池,此刻宛若是修羅地獄一般,透著森然之氣。


    “這就是當官的,這就是寧州知府,就是他將我們的命視為螻蟻,就是他把所有的藥材寧願賣給富戶也不給我們一根!”


    說著話,一堆的石頭扔到了衙門前綁著的二十幾號男女的身上頭上,鮮血四溢。


    那些被綁著的人有些尖叫有些哭泣,有些怒罵,有些則是求饒。


    “嗚嗚,饒了我吧,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州府的主意!”


    開口的是寧州知府的屬官。


    他的身上臉上全是傷口,唇幹裂的厲害,畢竟被綁了很久,一口水沒有喝,還失去了不少的血。


    “哈哈,你們看看,這些當官的多可憐,現在向我們求饒,晚了。”


    “你們當官的不把老百姓的命放在心上,那你們也一起死吧。”


    “就這麽讓他們死了太便宜他們了,要狠狠的折磨他們,尤其是這個狗官,我要一片片的吃了他的肉,如果不是他下的命令,我家兩個孩子怎麽會死!”


    “對,把他的肉一片片吃下去!”


    “扒他的皮拆他的骨!”


    “他的妻子兒女還有那些個手下全都燒死,狗官不是就喜歡燒死那些疑似得了瘟疫的人嗎?那讓他也看著自己的親人全都被人活活燒死,殺人就殺人,反正我全家都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了,我不怕!”


    “我也不怕,隻要能夠報仇!算我一個。”


    眾人的臉上全是熊熊恨意。


    衙門前綁著的那些人裏麵不少人嚇的失禁,求饒聲更急了。


    反而是被綁在最中間位置被折騰的最慘的中年官員,冷笑一聲,望著麵前的這些個以前看不起的泥腿子:“你們這些個賤民,你們以為我死了你們一條命就能賠嗎?我告訴你們,我死了,你們的九族都要死,殺害朝廷命官,衝擊衙門,大逆不道,形同謀逆,這是誅殺九族的大罪,不止你們全家要死,你們全族也都要死!對了,朝廷的軍隊就要過來了,你們昨晚上居然敢衝擊城門,衝擊衙門,消息肯定早就傳出去了,最遲今天大軍就要來了,到時候,你們這些人......”


    寧州知府血肉模糊的臉上勾起一個詭異殘忍的笑:“一個也別想要活......”


    他的話,讓所有百姓的麵上憤怒更甚,可是心中不由自主的產生了點兒害怕猶豫。


    現在還是大慶的天下,寧州這邊的守軍沒有多少,所以他們衝擊開了城門,衝擊了衙門,可是若是真的有訓練有素的精兵重兵出現,就算此刻這裏的百姓不少,也不是其對手。


    百姓和訓練有素的士兵終究是兩個概念。


    “就算我們所有人要死,也先要殺死這個狗官!”


    有百姓突然喊了一聲,握緊手中的菜刀,上前兩步到了寧州知府身前,然後舉手便對著他的肩膀砍去。


    眼看著那一菜刀就要見血,寧州知府的瞳孔不斷睜大,眼睛裏露出驚駭的光。


    說的再是嚇人,他還是怕死的。


    本來以為這些個泥腿子被嚇住了,哪裏想到對方會選擇直接動手。


    一道利箭穿空而至,那舉著菜刀的百姓悶哼了一聲,身子顫巍巍的,背後一支利箭從背後穿心而過。


    一點殷紅冒出,菜刀哐當一聲掉落地下,百姓的屍身跌倒在菜刀之上。


    一支支利箭嗖嗖射來,離的寧州知府比較近的幾個人盡數慘叫著跌倒在地。


    “試圖殺害朝廷命官,衝擊衙門,衝擊城門,大逆不道之人,盡數給本官拿下!”


    一個豹眼武將厲嗬一聲,轉瞬間,在場的百姓周圍就圍滿了帶甲士兵,但有反抗,就是一刀斃命。


    那紅豔豔的鮮血,那迅速消亡的生命,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了,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麽快發展到這個地步。


    幾百個帶甲攜刀的士兵對付千把個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不要太簡單,隻是轉瞬間,那武將帶來的士兵就徹底控製住了局麵。


    “林大人,這些人試圖殺官,意圖謀反,請你將他們盡數收押起來,還有他們的家人族人,也盡數收押,明日,本官要當著寧徐兩州所有百姓的麵,將這些大逆之人盡數斬首,讓所有人知曉民殺官的下場!”


    寧州知府陰慘慘的笑著,說出了這段話。


    ——


    “宋大人,你這次做的太過了,那些百姓若不是被逼到極點,也不會那般,下官覺得不如隻殺一些首惡便是。”


    豹眼的武將在看著手下將那些百姓全都收押之後,到底忍不住開口。


    讓他殺官員殺士兵他毫不猶豫,可是讓他殺那麽多無辜百姓,他到底有些不忍心。


    最主要他是當事人,最清楚那些百姓多麽無辜,若不是寧州知府逼的太狠,誰願意這般。


    “林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心軟了?”


    寧州知府冷笑了一聲:“別忘了,我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做的那些個事兒,可都有你幫忙,沒有你,陛下派來的那些個欽差誰殺的?沒有你,那些朱雀衛是誰伏擊的?你早就和我一樣沒有退路了,這個時候手軟,沒有任何用處!”


    他壓低了聲音:“我們已經走了九十九步了,徐州已經亂了大半,隻要殺了這些人,那江南乃至於整個南方也會跟著亂起來,隻要到時候拿出一道聖旨,宣稱一切都是皇帝的命令,那主子的要求也就完成了,你想要壞了主子的大計嗎?”


    豹眼將領張了張嘴巴,想到那位主的狠毒和自己被扣押的家人,到底沒有再出聲。


    ——


    出了京城不久,謝謹畫就讓一大半的人護送著藥材和糧食在後麵,自己則是和百裏峰帶著一小隊人先行一步。


    南邊情況不明,他們算是提前探路的,對謝謹畫的主意,百裏峰沒有反對。


    沒有負累,謝謹畫和百裏峰一路上快馬加鞭的,還是三日後才到了南邊的地界。


    謝謹畫最先決定去的便是徐州,畢竟徐州是江南的門戶,皇帝手中奏折上出事的地方也是有關徐州。


    隻是謝謹畫他們剛剛踏入徐州地界,還沒有入城,便遇到了襲殺。


    那是一隊土匪打扮的人,可是不用百裏峰提醒,謝謹畫就看出來對方都是些士兵,還是些訓練有素的士兵。


    土匪和士兵之間是有本質區別的,隻要見過真正的土匪和士兵,那麽動作間就能夠分辨出來,謝謹畫前世兩種正好都見過。


    “徐州情形不明,我們現在人數少,先退!”


    百裏峰一拉謝謹畫的馬韁繩,躲開了迎麵一刀,一刀將一個衝到跟前的人劈成了兩半,嗬了一聲,帶著謝謹畫便要離開。


    百裏峰現在隻帶著五十人,而這邊來圍殺他們的卻是三百多號人。


    他帶著的都是精兵,不是沒有把握拚過這些裝土匪的士兵,隻是到時候必然是要死傷慘重,謝謹畫的安全也沒有保障。


    現在情形不明,百裏峰決定暫避鋒芒,弄清楚事情前因後果再說。


    謝謹畫張箭射死前方不遠處一個大漢,聽到百裏峰的建議,直接點頭:“我們走!”


    說著話,一縱馬韁,便躍出了三四丈,百裏峰一聲唿哨,他手下的士兵手中長刀還在揮舞,卻是邊戰邊退。


    眼看著謝謹畫一行人就要退出攻擊範圍了。


    “想走?沒有那麽容易,先把命留下來再說!”


    一聲悶吼,那些扮成土匪的人中一個漢子猛的快跑起來,對著謝謹畫背後一斧頭甩去。


    他的動作極快,斧頭很重,一道斧影在半空中旋轉出斧影。


    唿嘯的利風刮過,勢大力沉速度快,那是個高手。


    百裏峰沒有想到這些人裏藏著高手,眼看著那斧頭就要甩到謝謹畫的背上,他的麵色劇變,腳尖在馬背上一點,縱身向著謝謹畫撲去,他的反應很快,可是到底晚了一步:“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從上風縱身而下,正好落在謝謹畫的馬背上,狠狠的將她朝前一撲。


    兩個人身體貼著身體,謝謹畫緊緊的伏在馬背之上,斧頭從兩人的頭頂上方緊貼著頭皮飛過。


    一縷烏黑的發絲從眼前飄落,那不是她的頭發。


    緊貼著的氣息莫名的熟悉,謝謹畫怔怔的,遲疑著開口:“阿錚?”


    背脊處能夠感受到一點顫動,耳際脖頸處是一點溫熱:“姐姐,我在。”


    少年的聲音沙啞中帶著些低沉,在狂風中,莫名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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