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謹畫因為半夜心悸,總是忍不住揣測秦錚究竟是否出了事情,一夜也不曾合眼安睡,天才剛剛亮起來,便起了身子。


    天空中還在下著大雨,就算天際現出一點兒亮光,看著卻也不是多麽的明亮。


    瓢潑大雨,將整個天地都蒙上了一層灰暗。


    沉壓壓的天空像是壓在心上一般,隨時會將人壓垮了去。


    心情本來便不怎麽好的人,在這般的天氣裏,總是忍不住心情更焦躁煩悶一些。


    謝謹畫出了儲秀宮的宮室,這一次那小宮女倒是沒有阻攔,謝謹畫急於知曉秦錚的消息,也沒有和她多話,直接便往四周望去,巴望著能夠看到秦錚。


    隻是儲秀宮周圍雖然有一兩個侍衛守著,卻沒有秦錚的影子。


    但凡秦錚能夠過來,一定會過來守著她。


    即便他沒有說,謝謹畫也知曉這一點。


    就像是在尚書府中一般。


    秦錚總是在她的院子外或者屋子外守著,她一直都知曉。


    隻是他不說,她便也故作不知。


    此刻尋不到秦錚的身影,也怨不得謝謹畫憂慮了。


    謝謹畫在宮中不識得什麽人,就算想要知曉秦錚的蹤跡,也不知道該如何。


    站在這諾大宮廷,望著外麵一片蒙蒙雨水,謝謹畫一時間有些茫然。


    “可是謝二小姐?”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謝謹畫轉身,是一身紅色服飾的朱雀衛打扮的年輕男子,對方的身上頭上濕透了大半,臉頰上還在不斷滴水,看著有些狼狽,卻笑的燦爛。


    對方望見轉過身子的謝謹畫,眼中忍不住露出一抹驚豔。


    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黛,烏發飄揚,青絲如瀑,眉眼間瀲灩著一點愁鬱,仿若盛放著一泓秋水一般。


    昏暗的天色中,穿著一身素色衫子的謝謹畫,卻仿佛是其中最耀眼的一抹光芒,點亮了人的整個視線。


    “在下廖靜,是秦小大人的屬下,他說若是謝家小姐急著出宮的話,便讓我護送你迴去。”


    廖靜看了謝謹畫一眼,就不敢多看第二眼。


    雖然稱唿秦錚一聲小大人,卻是帶著些鄭重,秦錚來了宮中朱雀衛中才兩三日,大多數的人便都知曉了他。


    畢竟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卻有那般高的武功,有那般堅定狠辣的心性,卻是不多見的。


    這幾日功夫,也不知道有多少不服氣秦錚直接頂了朱雀衛一個六品的職務而與他挑戰。


    當然,結果都不怎麽理想就是了。


    秦錚其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比起朱雀衛中幾個出名的不要命的也是差不離了。


    廖靜是個知人事的,當時秦錚說起謝謹畫的表情,還有堅持要親自護送謝謹畫入宮,他就猜到了是個什麽狀況,對謝謹畫再驚豔,也就是看看罷了,他可不打算被秦錚知道了埃收拾。


    “阿錚呢?”


    不知道對方心中迅速轉動的思緒,謝謹畫按捺住心底焦躁,和對方見了一禮,直接詢問道。


    “可是有事不方便過來?”


    謝謹畫觀察著對麵廖靜的表情。


    廖靜突然間就覺得謝謹畫的眼神太厲。


    方才還是一雙惹人心動驚豔的眸子,此刻就像是蘊含著刀鋒一般,將他全都看透了。


    咳嗽了一聲,壓低了聲音:“秦小大人出任務去了,陛下派的秘密任務。”


    “秦小大人還交代了,他會盡快迴來的,讓謝小姐不用擔心。”


    本來還覺得秦錚那小少年的樣子,還有對方的身份,對謝謹畫是剃頭擔子一頭熱,現在看到謝謹畫的這態度,廖靜眼睛一亮,覺得有戲:“秦小大人現在都是為了未來在拚搏呀。”


    他感歎了一句。


    謝謹畫看了對方一眼,垂低了眸子:“他昨晚上就走的,對嗎?”


    卻沒有問秦錚究竟去做什麽了。


    皇帝指派的任務,她哪裏能夠去問,問了對方也不會說。


    廖靜點了點頭。


    謝謹畫已經猜到了秦錚去做什麽了。


    昨日裏皇帝那句自言,她聽在了耳中。


    隻是先前以為與她無幹,所以沒有再多說,現在想來,不止不無幹,幹係還大了。


    “謝小姐是否要走?外麵馬車已經備好了。”


    廖靜不知道謝謹畫在想些什麽,隻是覺得對方抬眸間眼神很難測,詢問了句。


    “先不走了,麻煩廖大人帶我去陛下那裏,我有事想要麵見陛下。”


    在謝謹畫心中,萬民生死很重要,卻隻是出於做人的良心,她將自己知曉的一場天災告知了了空,再多的,她不會去做,也不該她做。


    可是現如今,事情關乎到了秦錚,謝謹畫再也無法做到冷眼旁觀。


    謝謹畫知道,若是秦錚一個人和許許多多人的性命同時在天平兩端,她選擇的會是秦錚。


    不是為了秦錚有多好,有多重要,隻是為了秦錚是她少有的在意的人。


    ——


    “你說你想要幫朕出謀劃策?”


    皇帝望著跪在地上的謝謹畫,眼睛微微眯起。


    “不是出謀劃策,臣女還沒有那般大的能力,現在所為所說,隻是盡小女所能,若是能夠稍微為陛下分一些憂,便不枉費臣女身為大慶百姓,陛下子民了。”


    謝謹畫迴話很恭謹。


    皇帝收迴了放在謝謹畫身上的視線,低頭看著自己麵前的奏報,外麵雨聲嘩嘩,擾的人心都有些煩亂。


    謝謹畫不曾動彈一下。


    她很鎮定,連皇帝周圍的幾個侍從都有些緊張了,她還是不曾動彈一下。


    身子不動,麵色不變,唿吸不亂。


    隻是這份涵養與心性,便超過了無數男子。


    半晌,皇帝先開了口:“為什麽昨夜不說,今日又過來了?”


    謝謹畫抬眸,沒有隱瞞:“因為臣女沒有想到陛下這一次會下這般大決心。”


    決心徹底整頓一次吏治。


    皇帝歎了口氣:“謝二娘,你實在是個聰明的女子。”


    他自然知道秦錚還有廖靜與謝謹畫之間的所有對話,這座宮廷中隻有他不想知道的,沒有他不知道的。


    正是因為知道了,所以才感歎謝謹畫的聰明。


    不論是秦錚還是廖靜,都沒有說出不該說的,可是謝謹畫卻猜出來了。


    這份心思,便是皇帝也忍不住動容。


    隻是即便是再聰明敏銳,也總是有女子的弱點。


    “說吧,你的想法。”


    皇帝讓謝謹畫起身,沒有再說別的,而是直接進入正題。


    他也有些好奇謝謹畫會給他些什麽主意或者建議。


    畢竟謝謹畫的敏銳與膽色,已經在皇帝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女不懂得朝廷上各位大人的事情,那也不是小女該懂的,小女懂的隻是自己從許多古籍上了解總結的治理水災之法,若是有所偏頗,還望陛下恕罪。”


    話音落,謝謹畫挺直了背脊,將已經在心中徘徊了一路的想法盡數說出:“曆朝曆代從來都缺少不了天災,尤其是旱澇之災,水災之可怕,在於堤壩崩毀,一瀉千裏,堤壩若是穩住了,水勢便能夠穩住,想要穩住堤壩,必須各地各位大人的穩定。”


    皇帝先對謝謹畫有些期望,隻是對方後麵的那些話語卻讓他有些失望。


    老生常談罷了,誰又不知道這些呢?


    堤壩會輕易被崩毀,隻是為了許多官員從中牟利,或者就算不去牟利,待到洪水一來,那些官員也會舉家退走,頂多便是丟官或者被申斥一番罷了。


    他這次派出朱雀衛是下了大決心調查各地堤壩的情況,但有失職,便是要大開殺戒的。


    而現在謝謹畫說的,也無非便是嚴懲官員之類的,他有些缺了興致。


    隻是下一刻,他便為了謝謹畫的話語驚愕。


    “官員上堤。”


    謝謹畫抬眸,那一刻,少女那雙明豔瀲灩本該多情的眸子中,映出的是絕對的殺機,凜冽的殺機:“官員上堤,但有堤壩之處,當地駐守官員從最高職位始,駐守堤壩之上,堤壩至毀不可擅離一步,不從之,離之,誅之。”


    “一人身死,再派其下官員繼續駐堤,後再其下。”


    謝謹畫這主意,便是皇帝都忍不住的掉落了手中朱筆。


    她的意思很簡單,每一處堤壩都派當地最高職位的官員去守著,要麽跟著堤壩一起死,要麽便守住,守不住也得守,逃了或者不從,那就殺了,前一個若是死了,那就派第二位的官員去,第二位的若是死了,那便第三位。


    這一招說白了簡單,卻沒有人想到過,因為這一招太毒太狠也太出乎意料,分明是一招絕戶之計。


    皇帝深深的望著謝謹畫:“你這一招,若是被人知曉了,便是犯了眾怒,到時候朕也保不住你。”


    謝謹畫俯身:“陛下是聖明天子,小女信任陛下,若是真的有個萬一,臣女頂多算是求仁得仁了。”


    “好,好,好。”


    皇帝望著謝謹畫,突然笑出了聲,連讚了三句好:“謝二娘,你若是男子,定然是國之棟梁。”


    這一刻,皇帝有些可惜,謝謹畫是個女子了。


    她若是男子,定然會成為賢臣良相,定然能夠做出一番大事業。


    轉頭吩咐身邊也被鎮住的內侍總管:“吩咐下去,今日的話,不準透漏出去一字。”


    “若是外麵泄露了,朕便為你是問。”


    內侍總管連聲應是。


    謝謹畫心底大鬆了口氣,她的掌心全是汗水。


    隻希望這般,能夠幫到秦錚。


    能夠讓那些人的注意力,別全都放在朱雀衛的身上,也希望秦錚不再是犯眾怒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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