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就等在院子口,看到謝謹畫迴來麵上帶了放心的笑,趕忙將她迎入了小院中,又是換衣服又是灌薑湯的,生怕她得了風寒。


    謝謹畫皺著眉將那碗味道奇異的紅糖薑湯給灌了下去,嘴裏一股子味道。


    “小姐,你前段時日才大病了一場,這紅糖水攙著薑湯味道是不好,但是比起自己的身子就不算什麽了,這寺廟中不比家裏,缺醫少藥的,若是得了風寒,那才叫糟糕。”


    百合正絮絮叨叨的說著,謝謹畫知曉她都是為自己好,便也耐心聽著。


    百合嘮叨了半晌,又看著謝謹畫上了床榻,蓋好被子,關好了窗子之後才走。


    外麵的雨水更大了一些,滴滴答答不斷的墜落在樹間屋頂地上,謝謹畫半夜裏聽著這些聲音不斷,有些睡不著。


    夜半時分本就最是容易想到一些不想要想起的人事物。


    被這雨水聲擾亂著,更是難以成眠。


    起身披上了一件外套,伸出手打開了半扇窗子,雨水宛若斷裂的絲線一般不斷的從天空落下,烏雲密布,月色昏暗,點點星子閃爍,外間的一切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謝謹畫坐在窗邊,感受著那陣陣清涼,掌心伸出,點滴雨水落在掌心。


    沁涼的感覺從掌心傳遞到全身。


    這雨倒是越下越大。


    謝謹畫有些迷離的眸子猛的一定。


    她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件大事。


    大雨之後必有大澇,前世她也經曆過這一場大雨,這一場連綿雨水在京城中下了整整三日,毀了不少貧民屋子,於京城中的大多數人來說,隻是一場有些大的雨罷了,可是南方那邊卻是連著下了十日。


    摧毀無數堤壩,毀滅無數百姓生命。


    是一場催命雨。


    人禍會因為她的重生而發生變化,而被阻止。


    可是天災不同。


    正如同此刻越下越大的雨。


    若是一開始便知曉這件事情,多加準備,也許還能夠挽救不少人,可是前世正是一場大雨連綿阻礙了向京城中報信的人,加上京城中眾位皇子大臣隻顧得爭取各自的利益,忽視了南方,才讓一場豪雨最終釀成慘禍。


    顧不得關上窗戶,謝謹畫直接走到旁邊小間,點起桌上的油燈,就著那微弱的光芒,拿起桌上抄寫佛經用的筆墨紙張,沉思片刻,落下了第一個字。


    那是南方受災最嚴重的一些地方的地名,尤其是有幾處發生了瘟疫的地方,更是重點標記。


    ——


    同樣的夜色風雨中。


    齊王也沒有睡覺。


    “王爺,了空大師不願意前來。”


    穿著一身黑衣的屬下身上還滴著雨水,麵上滿是挫敗,模樣狼狽之極。


    “他不願意前來你難道不會再請嗎?”


    齊王將手中的鎮紙往桌上重重一放,那跪在地上的屬下身子一顫:“王爺,了空大師身邊有高手護衛,屬下不敵,王爺恕罪,是屬下無能。”


    “......身邊有高手護衛不代表本身便是高手,你去盯著,一有機會便將他帶來。”


    齊王皺了皺眉,想到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到底沒有懲罰手下人的意思,揮手讓他繼續盯著去。


    望著外麵越下越大的雨,聽著那劈裏啪啦的聲音,齊王了無睡意,起身負手在房間中不斷的踱步。


    他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證明自己的猜測。


    從聽到了空大師對謝謹畫那一番言語開始,齊王便靜不下心來。


    他對那個位置勢在必得,若是謝謹畫如同他想的那般有福氣,這般的女子就更應該屬於他。


    若是真的,他不介意提前幫著謝謹畫清出位置。


    ——


    天還沒有亮,謝謹畫便敲響了了空大師院子的門。


    “女檀越深夜來此,不知有何事?”


    了空就像是一開始便知道有人要來一般,根本沒有歇息下,讓人將謝謹畫迎入房中後,對著身後那個高大的僧人示意了一下,對方無聲的退下。


    “大師,小女來此卻是有事相商。”


    謝謹畫沒有故作高深,直接將自己剛剛寫出來的紙張送到了了空大師的麵前。


    “大師不論是否真的知曉了小女的來曆,總是真正的高人,這一場雨隻會越來越大,且危害綿延,小女隻希望大師慈悲為懷,能夠將這些上傳天聽,救下無辜性命。”


    是的,這就是謝謹畫的目的。


    她經曆了背叛生死之後,心性是冷漠了許多,對在意的人愈發的在意,對不在意的人愈發的不在意,可是她還是個人,她做不到明明知曉眾多人的性命就在自己一念之間,卻什麽都不做。


    隻是她終究隻是尚書府的一個女兒,而不是什麽能夠影響天下局勢的人,她便是冒險將自己提前知曉的說出來,也不會引起朝廷重視。


    謝謹畫想到了了空。


    不是了空那神秘莫測的能力,仿佛能夠看穿一切的眼睛。


    而是他的名聲,他在朝廷中,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這是一位備受推崇的高僧。


    他的話,必然能夠得到皇帝與朝廷中人的信任重視。


    了空望著謝謹畫推給他的那張紙。


    那上麵是謝謹畫記得的所有這一場大雨的前後。


    受災的省份,垮掉的堤壩,瘟疫的起源,甚至還有一些預防和安置的措施。


    這張紙雖然輕若鴻毛,內裏的意義卻是重若千金。


    了空慢慢的抬起頭,望著謝謹畫眼中的懇切:“女檀越應該知曉,若是不經貧僧的手,你應該能夠得到多大的聲名。”


    就算有人懷疑謝謹畫的未卜先知,可是隻要借助一聲佛祖托夢,這件事情隻要為真,隻要真的挽救下一些人,謝謹畫輕易便能夠得到無數好處。


    他活的長久,見識的多了,對世人的手段更是清楚了然。


    謝謹畫微微勾唇,眼底帶著些輕快:“說我不貪圖名聲是假的,隻是有的名聲能夠貪,有的名聲不能夠貪,大師比我更合適,因為大師出麵的話,能夠讓這上麵的東西起到最大的作用,救下更多的人命。”


    了空望著謝謹畫,單掌豎起,念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女檀越慈悲為懷,貧僧又如何能夠罔顧眾多性命。”


    白衣僧人看著謝謹畫的眼中,此刻多了一份真正的柔和與讚賞。


    他在謝謹畫的身上看到了逆命之像,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仇恨與怨憤。


    這般的人,最易入了魔,逆了心,做出一些太過偏激之事。


    加上謝謹畫的命格,若是入魔逆心的話,將是無數人的災難。


    所以,他才會一次次的提醒謝謹畫,隻恐對方本末倒置,被仇恨所淹沒,做出悔恨莫及之事。


    可是此刻,他徹底放心了。


    ——


    一輛馬車從千佛寺的後門駛出,向著京城而去。


    謝謹畫坐在自己的房中,隻希望這一次真的能夠多救下一些性命。


    方才來迴了空大師的院子,身上濕透了大半,即便擦拭了一遍又換上了幹淨的衣衫,還是冷的有些發抖。


    雙手中握住茶盞,上麵的熱氣快速的浮動消散,模糊了謝謹畫的視線。


    也許是雨水太大,百合沒有被驚動。


    謝謹畫慶幸。


    若不然,估計等會兒又有的嘮叨。


    謝謹畫以為自己再聽到消息要到雨停了之後,卻沒有想到,第二日天剛剛亮,便有人冒著雨敲響了自己的房門。


    “謝小姐,請您隨我們走一遭吧。”


    百合被人擋住,擔心的望著這邊,卻不敢聲張。


    因為此刻敲響謝謹畫房門攔住她的人都是一身的朱雀衛服侍。


    他們望著謝謹畫眼神銳利,仿佛怕她跑了一般,身上的鋒芒之氣盡現,帶著濃濃的煞氣,若不然,百合也不會滿麵擔憂。


    這些家夥誰都知道隻聽命於皇帝,平日裏若是辦哪個官員那是毫不留情的。


    權力大,名聲更大。


    謝謹畫皺眉,她隱約能夠猜到是什麽事情讓這些人來尋自己,八成便是了空大師進皇宮和皇帝說了些什麽。


    可是卻不明白了空大師是何意思。


    更加不知曉自己這一次要麵對著的是吉是兇。


    “你們都退下,陛下是要我們請謝小姐入宮的。”


    一個請字,刻意加重了語氣,外麵一個少年踩落滿地雨水,一步步的走近了謝謹畫。


    雨水從鬥笠上墜落,即便是披著簡單的雨披,肩頭側臉還是被雨水沾染,黑色的發絲緊緊的貼附在少年的臉頰上,顯得他的臉頰白的有些過分。


    可是那有些過分蒼白的臉頰,卻不曾讓他身上的氣勢遜色,隻是短短的兩日未見,那個曾經在她身邊需要保護的少年,轉瞬間已經有了這般的氣勢,能夠命令那些滿身煞氣的人了。


    那兩個擋在謝謹畫身前的朱雀衛退後了幾步,站在了廊下。


    而秦錚也步入了廊下,走到了謝謹畫的跟前。


    “姐姐。”


    沒有多餘的話,隻是一聲輕柔的喊聲。


    他望著她,眉眼間瑩潤著淺淺的笑意。


    那笑意,讓謝謹畫心底驀然一安,不知不覺,鬆開了自己攥緊的五指。


    “百合,你且在這裏安心呆著,我想我很快就能夠迴來了。”


    “不會有危險的,畢竟,阿錚在。若是有什麽不好的,他也不會過來接我了不是?”


    謝謹畫對著百合小聲叮囑了幾句,最後一句話顯然很管用,因為百合的麵色明顯緩和下來。


    “希望小姐沒有白白的對他好。”


    嘟囔了一句,百合也知道自己不能夠跟著謝謹畫入宮,準備了紙傘,厚披風,毯子還有手爐,一股腦的全都給放到了那兩個朱雀衛的手上。


    “祖母若是問起,就說我暫時有事迴京,會很快迴來的,別讓祖母擔心。”


    謝謹畫又叮囑了幾句,自覺已經都交代好了,轉身隨著秦錚往外走去。


    秦錚微微側首望著謝謹畫,手中的紙傘展開,全都遮擋在了她的頭上身上,自己肩膀上落下了更多的雨水,卻恍似未覺。


    隻是兩三日分別,卻仿佛分別了許久一般。


    秦錚近乎貪婪的盯視著謝謹畫那白皙到有些透明的側顏,眸底顏色漸深。


    百合站在廊下,望著一行人身影漸遠,眉宇間終究忍不住的染上了擔憂煩躁。


    上一次謝謹畫入宮後的遭遇她可還沒有忘記,在百合的心中,皇宮就是個是非地。


    她沒有發現,身後一間房間中,半扇敞開的窗戶後,一個青衣男子也在望著這一幕。


    他不知道謝謹畫如何會惹來朱雀衛,隻是心中到底忍不住的擔憂,轉身往外走去。


    無論如何,就當做是還昨夜留宿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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