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老夫人望著鄭千秋,斷然否定。


    她的眼神冷然,沒有絲毫的退縮:“畫兒是尚書府的嫡出女兒,是函兒和黃氏所出的女兒。”


    鄭千秋又上前了一步,他的眼中是淩厲:“那老夫人剛剛所言的真像是什麽?我不是瞎子,謝謹畫與阿縷之間無論是容貌還是性子,都那般的相像,您別告訴我,一個無緣無故的人會與阿縷那般的相像。”


    謝老夫人卻是神色鎮定,絲毫不為鄭千秋的氣勢所迫,除了方才乍然見到鄭千秋的一刻失態,過後她再也沒有失態過:“畫兒與阿縷如何沒有關係?阿縷是我的嫡親侄女,是函兒的嫡親表妹,畫兒的血緣,讓她與阿縷之間相像毫不為奇,我隻慶幸看到畫兒如同看到阿縷一般,讓我能夠在她身上彌補自己曾經錯過的東西。”


    “更何況,阿縷當年是為的什麽離開你,你自己心中清楚,當年她若是有了孩子,你如何看不出來?”


    謝老夫人最後的這段話讓鄭千秋眼眸中的熱切希望盡數化為了灰燼。


    “當年那是誤會......”


    男人喃喃著,轉身離開。


    走的時候甚至不小心碰撞到了桌子一角,身子踉蹌了下,差點兒栽倒。


    他的能力,便是在全然黑暗中也不會如此,隻因為心神太過震動。


    直到男人的身影再也望不見了,謝老夫人才長籲了口氣。


    眼底中慢慢的溢出的哀慟之色:“畫兒,隻有你一直都是尚書府的嫡女,你才會一生平安和樂。”


    阿縷是她永遠無法放下的一份記憶。


    她當年的自以為成全,卻讓阿縷年少鬱亡,對鄭千秋,對自己,她都無法原諒。


    所以,她再也不會犯下相同的錯。


    老夫人手中的念珠再次轉動了起來,從急促一點點的歸於平緩。


    鄭千秋踉踉蹌蹌的走著,謝老夫人的話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迴蕩,與之同時迴憶起的,是當年心愛女子充滿恨意與失望的目光。


    “鄭千秋,我看錯了人,錯付了心,是我活該,我現在隻求與你從此之後,永世不見。”


    割裂的袖擺,斷裂的發絲,是那個女子最後留給他的東西。


    天空中不知道何時飄落了小雨,點點的水滴墜落,仿佛是誰的淚水。


    男人突然頓住腳步,悶咳了一聲,一口鮮血,噴濺而出,將身前腳下的草地染紅了一小片。


    “阿縷......”


    鄭千秋的眼眸中染著恍惚,雨水滴落在臉上頭上眼上,模糊了視線,他驀然睜大著眼睛,望著身前的黑暗,黑暗中,一襲素色的衣衫裹著身子,長發如黑瀑一般,隨風拂動,她手中撐著一把羅傘,向著這邊盈盈而來。


    手伸出,下一刻,身子一軟,男人栽倒在地。


    謝謹畫皺眉望著昏迷的人,一身青衣,麵目清臒,兩鬢之間有些霜白,閉合的眉眼中仿佛摻雜著無盡的憂愁,這個人她隻是當麵見過一麵,卻是印象深刻至極。


    天空中的雨水墜落的更急了些,隻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鄭千秋大半邊身子都已經濕透了,若是將人丟在這麽個偏僻角落,一夜的功夫,估計什麽人也受不住的。


    遲疑了會,謝謹畫向著身後喊了一聲百合,蹲下了身子。


    這人身手高絕,不知道為何會站在謝謹瑤一邊,白日裏自己腳踝上受了一下明顯是被人暗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


    隻是:“我救你一次,不求你報償我,起碼日後別幫著謝謹畫害我便是。”


    對這個人,謝謹畫不知道為什麽,沒有惡感,甚至看著對方現在的樣子,有些不落忍。


    百合從後麵匆匆趕來,她手中提著一盞燈,看到謝謹畫扶人,趕忙放下燈,幫著一起把人扶起。


    扶起來了,也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了:“小姐,這不是......”那天幫著三小姐的人嗎?


    謝謹畫瞅了她一眼:“佛門之地,就當做是做善事了。”


    ——


    謝謹畫本來是辭了謝老夫人之後迴的為自己準備的房間。


    還沒有來得及收拾行裝,便看到天空中下起了雨,想到謝老夫人一向有些腿腳風濕的毛病,便從自己的行囊中取出專門帶來的一些好藥還有護膝想著要送過去。


    誰知道半路上卻遇到了鄭千秋。


    和百合合力將人送到了一間客房中,吩咐了一個小丫頭照料著,謝謹畫轉身便要和百合原道迴去給老夫人送東西。


    床榻上的男人突然張開了嘴,唇微微的顫動著:“阿縷。”


    “阿縷,別走......”


    喃喃著,聲音格外的輕,宛若耳語,謝謹畫沒有聽清。


    可是隻看那眉眼間緊皺出的痛色,便知曉又是一個傷情人。


    下一刻,床榻上的男人猛的將手伸出,一把攥住了謝謹畫的袖擺。


    謝謹畫頓了頓身子,有些愕然對方的舉動,微微使勁兒,想要將自己的袖子拽出來,對方卻抓的很緊,根本就無法鬆開對方的手。


    抓的那般的緊,仿佛一鬆開手,便會失去自己生命中至重之物一般。


    遲疑了下,謝謹畫讓百合遞給她一把剪刀。


    在百合訝然的目光中,哢嚓一聲,袖子斷開,一角落在床上鄭千秋的手中,謝謹畫轉身直接走出了這間屋子。


    她不是個濫好人,將對方帶來這裏已經足夠了,再多的,她管不到,也管不著。


    謝謹畫還有許多自己的事情無法理清呢。


    ——


    謝謹畫去老夫人的院子送東西的時候,顧媽媽說是老夫人已經睡下了,謝謹畫便將東西留下,又叮囑了幾句如何保養身子的方法給顧媽媽,才帶著百合離開。


    前世一向康健的謝老夫人在她嫁到齊王府不久便早早逝去,謝謹畫自然會多注意對方的身子。


    反而是顧媽媽看著謝謹畫又是帶來這些得用的東西,又是心心念念的叮囑,連連道著二小姐孝順,老夫人沒有白疼她。


    “小姐,這下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你可能夠放心迴去了吧,方才奴婢就說了,讓奴婢自己過來送東西就好,這還下著雨,小姐非要親自來,若是惹了風寒那可怎麽得了,迴去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的喝一碗薑湯去去寒。”


    百合在謝謹畫的身邊絮絮叨叨著。


    謝謹畫對百合的話充耳不聞,停住了腳步,望向那一樹花樹下的白衣僧人。


    “小姐?”


    百合疑惑,不知道謝謹畫怎麽停了下來,羅傘遮住了她的視線。


    “百合,你且先迴去吧,我想要自己在這裏呆一會兒,難得的雨景呢。”


    謝謹畫對著百合露出了一個笑,如此道。


    “見過了空大師。”


    謝謹畫稽首一禮,背對著她的僧人沒有轉身。


    “女檀越來了。”


    僧人的聲音中沒有絲毫意外,仿佛知曉自己會在此時此地此刻遇到謝謹畫一般。


    謝謹畫深深的望著他的背影,沒有出聲。


    “女檀越看這樹上墜落的花兒,可有所感?”


    樹上稀疏的花兒被風雨吹落,飄飄揚揚墜落在地上,僧人的身上,甚至偶爾有一兩朵飄到了謝謹畫的眼前。


    謝謹畫伸出手,掌心中正正好墜落了一朵白色的小花,花瓣顫巍巍的,仿佛隻要一陣最微弱的風雨便能夠將其徹底毀滅一般。


    “雨水吹落,零落成泥,看似死亡,實則蟄伏,等待來年春意到,破土而出為新生。”


    謝謹畫眯起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


    “女檀越倒是誠實。”


    僧人笑了聲,有些意外。


    “出家人不打俇語,小女子雖然不是出家之人,卻也不敢在大師麵前徒勞隱瞞,徒惹笑話。”


    謝謹畫垂落了眸子,手中的白花墜落入腳底。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以小見大,世間之事,因果循環,女檀越能夠來到這裏,也是緣法,女檀越是有大福氣的人,也是有大智慧的人,該是你的,總會是你的,多餘的話貧僧也不好多說,隻是想要勸告女檀越一句,行事間勿忘本心,勿失本真,珍惜眼前人。”


    謝謹畫迴神之時,樹下的白衣僧人已經消失了蹤影。


    仿佛他從來沒有出現在那裏一般。


    謝謹畫深深皺起了眉。


    了空大師,是真的知曉自己的來曆,這一刻,她如此肯定。


    那些話,在不明所以的人聽來不會清楚,可是在謝謹畫聽來,卻是一字一句都明白的很。


    該是我的,總會是我的嗎?


    謝謹畫勾唇笑了下,唇間卻是一點淒然之色。


    她失去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更是那個愚蠢的,輕信的,對世間太多人抱持太多不該有的感情的曾經的自己。


    有些東西失去了可以再次得迴來。


    有些東西,失去了,便再也無法重新拾起。


    她也不屑拾起。


    想到齊王和謝謹瑤,謝謹畫眼中漸漸的被純色的黑所渲染,蒼白的麵頰被雨水滴落,越發的沒有了人氣。


    她總不會忘記自己的本心,忘記自己重活一世的願望的。


    ——


    謝謹畫離開了,雨水颯颯的從花樹之間刷過,一個男人慢慢的從樹木後走出,身上被雨水濡濕了大半,可是他望著謝謹畫離開的方向,眼中卻是一份異樣的熱切:“大福氣,大智慧?”


    他喃喃著這六個字。


    突然對著自己身後吩咐了一聲:“去,將了空大師帶到我麵前,我要知道,什麽樣子的命是能夠稱唿一聲大福氣大智慧的。”


    女子最大的福氣,便是成為一國之母,成為天下女子羨慕的表範。


    除此之外,不會有其他。


    他想到自己對謝謹畫的心思,想到自己的目標,想到謝謹畫在皇帝麵前得到的讚譽,忍不住的,就有了這麽一點兒熱切的猜測。


    “是。”


    身後的人悄然無聲的消失了蹤影。


    若是謝謹畫在這裏,定然會認出,那人分明是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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