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身上的銀針盡數拔出,雖然還在抽搐,卻是輕了許多。


    王太醫也沒有心思去看誰進來了房間,趁著秦錚壓製著小郡王,他從袖子中取出一個藥包,湊到對方的鼻端。


    小郡王的鼻息微微抽動,翻起的眼皮漸漸的閉合,抽搐的手腳恢複了平靜,卻是睡了。


    秦錚的手上血跡汙水一大片,血跡是小郡王咬出的傷痕,汙水則是對方吐出的。


    王太醫探了小郡王的脈,忍不住鬆了緊皺的眉梢:“好了,好了,小郡王方才雖然驚險,卻是將肺腑積壓的汙水盡數給吐了出來,隻要再開兩貼對症的藥,好生休養著,過上兩日就好了。”


    “我兒當真無事了?”


    長公主焦急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王太醫一驚,一迴頭便看到了站在中間位置的皇帝。


    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微臣參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周圍的人也盡數跪下,方才皇帝用眼神示意所有人不要跪拜,此刻卻是不能夠失了禮數。


    皇帝擺了擺手:“都免禮吧,除了元安和王太醫,其他人都出去吧,讓朕的外孫好好休息一下。”


    看了跪在王太醫身邊的秦錚一眼,想到方才路上聽到的稟報,皇帝轉身向外走去。


    “陛下,臣妾有失察之罪,望陛下治罪。”


    皇後先跪了下來,她了解皇帝,這個時候狡辯反而不如直接請罪的好。


    皇帝看了皇後一眼,沒有說話,更沒有讓她起,卻是招手讓秦錚過來:“聽說是你救了朕的乾兒,你可要什麽賞賜?”


    秦錚上前行禮:“看微弱小兒於生死危難,有能力救其性命便出手相救,是應該做的事情,不需賞賜。”


    他的聲音堅定,不卑不亢,卻是絲毫沒有被皇帝親自垂詢會產生的緊張。


    皇帝看著這個小少年,驀然間笑出了聲:“好一個做該做之事,隻是這皇宮中,知曉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的人,卻是許多,少有你這般清醒的。”


    “你叫什麽名字?”


    許多人已經用羨慕的眼神望著秦錚了,皇帝親自垂詢性命,便表示日後有不少的機會了。


    “小子秦錚。”


    秦錚鎮定的不像是一個小少年,始終沉著著容顏氣息。


    “倒是國姓。”


    皇帝似乎是自語一般念道,眼底有異樣閃過,突然端肅了容顏。


    “秦錚你雖為少年,前次在馬場卻多有英勇表現,這一次又救了朕的外孫,就算你說不要賞賜,隻是做該做之事,朕卻不能夠不賞賜,這樣吧,朕便暫時賜你宮中六品龍雀禁衛一職,暫時在乾元殿外宿守吧。”


    皇帝的封賞一出,所有人已經確定秦錚賺到了。


    宮中六品禁衛不算什麽,但是能夠在皇帝的寢殿外麵宿衛,能夠頂上龍雀禁衛的缺,還被皇帝記住了名字,卻是前途注定遠大了。


    秦錚也有些訝異皇帝的封賞,他遲疑了一下,這是個好機會。


    他知曉,隻是,他不想離開謝謹畫的身邊。


    宿衛宮中,就不能夠長久在她的身邊保護她了。


    忍不住的望向旁邊不遠處的謝謹畫,一眼望見了對方眼中的焦急催促喜悅。


    謝謹畫就擔心秦錚這個時候說出些不應該的,手都忍不住緊緊攥住,比秦錚本人還要緊張。


    秦錚收迴了視線,砰然跪地:“臣接旨謝恩,陛下萬歲萬萬歲。”


    小小的少年,身姿挺拔的很,宛若未曾長成的青鬆一般。


    謝謹畫的心中,一塊大石頭徹底的落了地。


    結果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


    比起秦錚得著瑞王府妓生子的身份邁出第一步,就算有了身份也多被人鄙夷,現如今他直接被皇帝封賞了一個前程,卻沒有與瑞王府扯上關係,卻是最好的。


    謝謹畫不覺得皇帝不知曉秦錚的身份,不知道他為什麽不直接挑明秦錚的身份,但是無所謂了,此刻得到手中的才是最重要的。


    一個十一歲的六品官身,比什麽都好。


    皇後還一直跪在一邊,皇帝寧願封賞一個身份卑微的侍從,也不願意給她多留下一分麵子,皇後心底惱怒之極,再也忍不住:“陛下,他隻是謝家二娘的一個護衛,本為卑賤之身,便是有功也隻是偶然,區區小功,賞賜一些金銀珠寶便是,如何能夠貿然賞賜六品官職。”


    皇後反應這般,卻是因為這龍雀衛是皇帝最信任的一支禁衛,不止是宿衛皇宮,更兼幫著皇帝監察百官的職責。


    其中的人數是有定論的,六品及以上的官職,更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前段日子聽說龍雀衛因為一次意外折損了些人手,其中便有一個五品百戶,兩個六品十戶的官職空了下來,大皇子早就讓皇後幫忙留意,要往裏麵安插人了。


    謝謹畫聽到皇後如此說秦錚,忍不住上前:“娘娘可能不知,秦錚不是任何人的仆從,更不是什麽卑賤之身,他曾經救過臣女一命,是臣女為了報恩才讓他暫時在尚書府中住下的。”


    “謝二娘,你說她不是你家仆從?”


    皇後皺眉:“那你可知曉他的具體來曆身世,身家可清白?朱雀衛何等之重,不明不白的人更是不能夠選入。”


    謝謹畫正要反駁,一道尖銳冷厲的嗓音已經從皇後的身後傳來:“區區小功,一些金銀珠寶便能夠抵住?隻是一個朱雀衛六品十戶便值得母後這般大驚小怪,母後將我兒看的也太過輕賤!”


    元安公主從身後的屋子中走出,望著皇後的眼神毫不掩飾其中的敵意與恨意。


    她的兒子,怎麽會無緣無故在棲鳳宮外落水,她想到了皇後從前對付她的那些手段,一時間手都忍不住放到了腰間。


    皇後被元安公主的這幅樣子氣到了。


    本來就是遭了無妄之災,她還覺得小郡王在自己寢宮附近出事太過喪氣了,自己還沒有如何對方居然就先興師問罪了。


    皇後冷了眉眼:“元安,本宮是你的嫡母,乾兒也是本宮的外孫,本宮如何會將他看的輕賤,隻是不想要壞了規矩,惹得旁的人到時候也跟著議論你們母子。”


    皇後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奈何這一次,她對上的是元安公主,是皇帝深深愧疚的,剛剛差點兒沒了兒子的元安公主。


    “夠了。”


    皇帝冷嗬一聲,望著被吼的有些愣神的皇後:“朕的外孫,也是皇室血脈,別說一個六品,便是五品也是當得的。”


    皇帝動怒,讓皇後心底一凜,不敢再多說什麽,卻是越發的痛恨那在棲鳳宮外對小郡王下手,害她惹了一身腥的人,抬頭,望著皇帝:“陛下息怒,此次事情定然是有心人刻意陷害棲鳳宮,才會在宮外下手,臣妾方才也隻是想著規矩如此,卻不是對乾兒的事不在意,臣妾定然會尋出幕後之人,為臣妾和那孩子討一個公道。”


    皇帝笑了笑:“乾兒是失足還是為人所害,還要好好調查,皇後不需要如此緊張。”


    轉頭對著還想要和皇後懟上一懟的元安勸了一句:“乾兒是在宮中出事,若是真的有個什麽,朕定然不會姑息,元安你且安心陪著乾兒,朕已經讓人去將周醫正請來了,想來有他在,乾兒定然能夠早日恢複健康。”


    元安公主聽到皇帝如此言語,到底沒有再多說什麽,俯身一拜,轉身往房間裏走去。


    秦錚一直覺得有一道視線在看著他,那視線怪異的很,不動聲色的轉了下眸,對上了一雙含著疑惑的眸子。


    對方在秦錚轉眸的一刻,反應很快的對著他露出一抹極其淺淡的笑,那是一個帶著善意的笑。


    那是,長公主駙馬?


    秦錚心底犯疑,卻是迅速的重新轉迴了頭。


    ——


    秦錚被叫走詢問小郡王之事了,有皇帝給他的六品朱雀衛職位,便是將他在其中的作為定了性,無論是誰,也不能夠如同皇後先前所想一般,可以將小郡王落水的事情推到他的身上去。


    所以謝謹畫很平靜。


    隻是秦錚臨走的時候,忍不住的看了她一眼,他對著她無聲的做了個口型:“等我。”


    他知曉,自己短時間內迴不到尚書府,也見不到謝謹畫了。


    隻是,想要得到什麽,便必須先做好失去一部分東西的準備。


    秦錚想要權利。


    在方才,他跪下接受了皇帝的封賞之後,便已經再也無法從這條路上下來。


    “看的出來,那孩子很重視你。”


    皇帝身側隻有幾個貼身伺候的和謝謹畫了。


    謝謹畫不知道皇帝留她在近前要做些什麽說些什麽,隻是越發恭謹的應對:“是臣女和秦侍衛一起經曆了生死,他還年幼,臣女為了報恩,對他多有照料,他便也心中生了些不舍,隻是人之常情,而現在陛下給了秦侍衛一份知遇之恩,日後他對陛下定然會盡忠報效的。那個孩子,從來都恩怨分明。”


    謝謹畫雖然說話恭謹,卻是處處為秦錚說著好話,爭取著好印象。


    皇帝聽著謝謹畫的這些話,忍不住失笑搖頭:“他救你的事情朕也聽說了,隻是比起他救你,你卻也救了他,你說他恩怨分明,朕看你也是恩怨分明的很。”


    謝謹畫垂首不敢言語。


    “你說今日誰最可能是害了小郡王的人?”


    皇帝突然轉了話題。


    “臣女當時和皇後娘娘正在宮中閑話,未曾在現場,不敢妄言,隻是若是小郡王不是失足落水,那害他之人定然是臨時起意,才會如此倉促,長公主殿下和駙馬多年鎮守靖州,不曾迴京,小郡王更是一個稚嫩小兒,應是沒有什麽仇人的,臣女貿然猜測,若是真有幕後黑手,也定然是衝著皇後娘娘來的。”


    謝謹畫的話語看似沒有摻雜什麽私心,說的很公正,其實卻是有意引導。


    對這件事情,她自己有些猜測,辦的倉促狠毒,加上和皇後結怨,想要對付皇後的,今日她就遇到了那麽一位。


    正好和永安公主的一場交鋒,也讓她知曉世上真的就有那種狠毒愚蠢之人,為了一時泄憤,不會顧忌任何後果。


    加上前世齊王一脈借著這件事情對付了皇後和大皇子,謝謹畫想不多想都難。


    就算不是端嬪幹的,也不妨礙皇帝多查查她的動作。


    若是皇帝能夠查出齊王和後宮的聯係,查出他那些無處不在的探子密諜,那才是真真大快人心。


    皇帝歎了一聲:“朕隻以為謝家二娘有一副好箭法,有一副好肝膽,沒有想到,這心肝也是靈透的很,加上這副好姿容,也怪不得謝卿家當時想著將你送入宮中”


    謝謹畫俯身跪下,深深的垂低了頭,雖然在皇後那裏猜測到了謝尚書曾經的打算,此刻聽到皇帝承認,她心中還是忍不住的發寒,皇帝年老體衰,底下眾位皇子爭位,此刻入宮,分明是將她做了棄子或者活靶子。


    謝謹畫壓住心底憤恨,聲音沉穩:“陛下言重,小女蒲柳之姿,性子粗疏,不敢當得宮中妃嬪位置,小女這一生隻願尋得一個一心之人,其他的,卻是不敢多想。”


    皇帝居高臨下望著跪在地上的謝謹畫,不曾言語,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謝謹畫的手指忍不住輕輕的抽動。


    那是她緊張到了極點的表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錦繡凰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心點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心點點並收藏重生之錦繡凰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