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謝謹畫就忍不住起了身子,這一次沒有帶身邊的丫鬟也沒有帶侍衛,獨自一人去了馬房牽了一匹馬。


    她實在是擔心秦錚。


    雖然鄭彥訶有趙大夫所言的藥師佛玉佩,也承認自己是其同門,她還是無法徹底安心。


    謝謹畫是從後門走的,最主要是不想要多生事端。


    後門那裏守著的也有人,看到是謝謹畫,絲毫沒有多問,直接將門給打開了。


    謝謹畫想到這幾日都是二夫人暫時代掌家務,雖然家中實際大權都在黃氏的手中,但是確實是給了她不少方便。


    看來這位二嬸日後確實要多多相交。


    天空剛剛現出了朦朧亮色,街道上行人不多,謝謹畫騎著馬從尚書府直奔昨日的藥堂,身側被馬越過的人隻見到了一道素色的影子從身側掠過,再要細看,隻看到了飛揚起來的烏黑發絲。


    眼看著再一個轉彎就到了昨日那藥堂。


    身後突然傳來踢踏的馬蹄聲,同時響起的,是一道熟悉刻骨的喊聲:“畫兒?”


    先是疑惑然後是不掩驚喜訝異:“畫兒,是我!“


    當然知道是你,就知道是你才不想停。


    謝謹畫覺得自己今日真是出門遇晦氣。


    謝謹畫想要當做沒聽到,可惜對方追的太緊,已經認出了自己,前麵又是到了拐彎,不好縱馬疾馳,籲的一聲,謝謹畫的雙手一緊馬韁繩,馬兒前蹄輕輕揚起,大大的馬尾甩動了幾下,慢慢的停了下來。


    “見過齊王殿下。”


    謝謹畫在馬身上微微俯身,對著也勒住馬韁繩在自己身側卻步的男子恭謹行禮。


    “畫兒,你我之間不需要如此敬稱,你且和瑤兒一般稱我姐夫便是。”


    齊王眼睛在謝謹畫的頭臉位置掃過,然後落在身上,眼底忍不住的染了一絲驚豔。


    今日的謝謹畫一襲騎裝,雖然是素色騎裝,不是一貫的豔色,頭頸手部也沒有什麽多餘的配飾,卻正是應了一句天然去雕飾,將那發育美好的身形與天生精致的五官越發的凸顯出來。


    “禮不可廢,三妹年少,多有失禮之處,還望殿下恕罪。”


    謝謹畫勾了勾唇,隻是禮節性的笑。


    晨光方方綻放的時候,她騎著馬,微微淺笑,仿佛浸染了光一般。


    那雙雪白的手握著烏黑的韁繩,根根手指纖巧雅致,瑩瑩如玉,讓人移不開目光。


    齊王的目光有些深沉。


    “畫兒妄自菲薄了,這麽多年,我與謝家的情分非同一般,更遑論你是淑兒的嫡親妹妹。”


    齊王輕輕的一抖韁繩,馬兒微微側了側身子,謝謹畫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那股子雅致的香氣。


    一個大男人用香氣。


    從前覺得對方與眾不同,現在卻覺得有些難以忍受。


    謝謹畫微微屏了唿吸。


    看齊王很有在這邊和自己敘舊的意思,謝謹畫心中滿是不耐:“殿下......”


    “王爺,王妃讓屬下前來詢問是否有事?”


    一個侍衛騎馬過來,向著齊王行了一禮,輕聲詢問。


    目不斜視的,就像是沒有看到謝謹畫一般。


    “告訴王妃,我稍後就過去。”


    齊王對著侍衛溫聲道。


    侍衛徑自離開,齊王望著謝謹畫,眼中帶著些隱忍的情愫:“畫兒大清早的要去哪裏?身邊連一個侍從都沒有帶,我派人送你一程吧。”


    謝謹畫搖了搖頭:“多謝殿下美意,隻是一些私事,前麵就到了,而且我也不喜歡人跟著,殿下有心的話,就多多照料大姐吧。”


    謝謹畫強忍著作嘔的感覺,婉拒了齊王的‘好意’。


    對方眼中的情愫,從前的謝謹畫會有些慌亂,有些羞澀,會忍不住的逃開,現在的謝謹畫,卻是心緒平靜,沒有絲毫波動,若是說唯一的感覺,那也隻覺得惡心。


    “畫兒,你對我是否有什麽誤會,從上次安樂生辰便一直對我有些避忌......”


    齊王突然伸手拽住了謝謹畫的手腕。


    “放開!”


    謝謹畫在感覺到齊王掌心的溫度的一刻,像是被蠍子蟄到一般,麵色一變,甚至保持不住那點兒禮節性的笑,猛的一甩。


    沒有想到謝謹畫反應如此劇烈,猝不及防間,齊王的手被猛地甩開,因為謝謹畫用力過大,他身下的馬兒受驚,前蹄一揚,差點兒將齊王摔下馬。


    幸虧齊王騎射還算有些基礎,幾下穩住了馬,卻還是弄的有些微的狼狽。


    “殿下若是沒有事情我話,小女便先告退了。”


    齊王眼底現出了些許的惱怒,雙手牢牢的攥緊了手中的韁繩,正要和謝謹畫說些什麽,對方已經微微頷首,一調馬頭,直接離開。


    齊王看著謝謹畫騎馬離去的背影,麵色漸漸的沉了下去,不是他的錯覺,謝謹畫對他,仿佛確實是不同了。


    從前謝謹畫對著他的一些親近雖然也會逃開,可是齊王看來,那隻是少女的一些羞澀不好意思,越是那般,越是代表對方無法忽視他,一個人想要一個人的心,首先便要對方心中擁有與別不同的印象。


    他以為謝謹畫早晚都是自己的掌中物,而現在,他的百般挑動,謝謹畫都是無動於衷,還是逃避,卻少了那份少女式的羞澀。


    “王爺?剛剛和你說話的,可是二妹?”


    齊王妃麵色有些蒼白孱弱,唇角卻還是勾著溫柔的笑,看到齊王進來,絲毫沒有避忌的詢問出來。


    齊王看了齊王妃一眼,點了點頭:“確是畫兒。”


    他情緒顯然不高。


    “看王爺心情不好,可是畫兒有得罪之處?”


    齊王妃的指尖輕輕的碰觸齊王眉宇,眼底全是心疼。


    齊王歎了口氣,一把攥住了對方細弱的指尖,動作格外的輕柔:“隻是擔心罷了,那次瑞王兄府邸安樂的生辰便發現畫兒的性子似乎有些變化,對我多有避忌,方才又看到她獨自一人騎馬在街頭,我想要讓她帶兩個身邊的侍衛,她也不願意,京城雖然是天子腳下,也不是沒有絲毫危險,若是她出了一絲半點兒的事情,你這個做姐姐的又要擔心了......”


    言語神態間全是因為齊王妃才會對謝謹畫的擔憂,沒有絲毫私情。


    與方才在謝謹畫麵前的眼含情愫像是兩個人一般。


    齊王妃也皺了眉頭:“畫兒近來是有些變化,妾身估摸著是因為家中和母親小妹之間有些誤會,她也不小了,性子還是這般,迴頭我讓母親說說她,就像是王爺說的,千萬別出什麽事情才好,隻是勞煩王爺費心,都是妾身的不是。”


    齊王攬住齊王妃的身子:“你現在身子重,也怪我和你說些有的沒的,迴頭我讓身邊的人去一趟尚書府傳個話便是了,千萬別勞累了你,你最重要的任務便是平平安安的給本王生下一個嫡子,其他的都是小事。”


    齊王眼底一片情深。


    “聽說那廣源庵有特殊的保胎調養身子之法,希望對你有用。”


    齊王妃看著齊王,眼底最深處的一絲猜忌悄然散去,隻是將臻首更加緊的送入對方的懷中。


    她是打算好用謝謹畫,可是若是能夠平平安安的,誰又願意為自己心愛的夫君尋找下一個女人呢?


    隻希望,那裏確實有能夠調養好她身子的法子吧。


    齊王妃歎了口氣。


    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用自己想到的那些手段去對待謝謹畫。


    即便對方不是自己嫡親的妹妹,終究姐妹相處那麽多年。


    齊王妃閉上了眼眸。


    ——


    謝謹畫不知道自己走後齊王和齊王妃的一番‘情深意重’,知曉的話她估計也是冷笑一聲。


    齊王妃對齊王情深她是信的,至於齊王情深。


    他真的愛齊王妃,在齊王妃活著給他積攢賢名,四處拉攏朝臣親眷的時候。


    他真的愛過她謝謹畫,在她能夠給他撫育一雙兒女,為他安撫後宅,為他出生入死,為他拉來兵權的時候。


    他也真的愛謝謹瑤,在謝家一門和黃氏一門都成了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且謝謹瑤身後有那神秘背景相助的時候。


    他的愛情太多太廉價,讓她作嘔。


    其實真的要論一個最愛的,永遠不會拋棄的,齊王愛的是他自己。


    謝謹畫早就將齊王這個人的本性認清楚了。


    謝謹畫唇角勾著諷刺的笑,下一刻她唇角的笑容頓住,因為眼前一個踉蹌染血的身影。


    “秦錚......”


    謝謹畫瞪大了眼睛,幾乎是跳下了馬,因為太急,甚至踉蹌了一下。


    “你這是在做什麽!”


    謝謹畫一把將那個差點兒歪倒在地的人影給扶住,對方身上滲出的濡濕讓她麵色難看。


    她沒有來得及為秦錚的清醒開心,便先為了他這個樣子出現在這裏而生氣擔憂了。


    少年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那力氣用的有些大,讓謝謹畫的手甚至有些疼。


    可是與方才麵對齊王時候的反應完全相反,謝謹畫眉頭皺都不皺,隻是更加緊的將少年虛軟的身子扶緊了,往對麵藥堂中走去。


    耳邊傳來少年低弱沙啞的嗓音:“那個人,別信他。”


    他口中說的那個人是,齊王?


    謝謹畫垂首望見少年一雙陰沉沉的眸子,可是在最深處,她看到的是一絲絲的焦慮與慌亂。


    就像是前世出嫁之時他擋住在她的轎子前麵那一刻一般無二的眼神。


    謝謹畫的心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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