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越看來,南唐之奇葩,世所少有。


    顯德二年以前,還在攻城掠地,自大周南征後,就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翻江龍變成了軟腳蝦。


    真的是一敗便是永遠。


    去年大好時機,李重進多次相約出兵伐宋,去信都如泥牛入海,秦越索性也就懶的理會。


    今年宋九重沿長江西進,要是南唐奮而出兵,不管兵馬多少,宋九重都要倉皇而退,但南唐仿若睜眼瞎。


    自己登基,不信南唐不知消息,但沒有一位使者。


    現在好了,李景駕崩了,卻來使了。


    要依著脾氣,直接亂棍打出了事。


    但這樣的念頭也隻是在心頭打了個轉,最後還得心平氣和的召開會議,議一議。


    “多個朋友多條路,遣使往祭,不費多少工夫。”這是李穀的態度。


    “趁機修訂國書,有益大局。”這是王著的想法。


    南唐舊人木雲的想法卻不一樣:“往祭可以,國書沒有必要,但要想辦法給南唐君臣添添堵,欺軟怕硬是南唐朝廷的慣有風氣。”


    歐陽炯就來勁了,笑道:“我蜀中文華璀燦,直接從書院拉一幫士子去,來個江東舌戰群儒。”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儒生相爭,優劣難辨,贏輸都有辦法往自己臉上貼金,不若武將。”


    “武將?”


    “不錯。”


    木雲笑道:“南唐大將,某隻看好兩人,一是鐵槊林仁肇,二是雙刀鄭彥華,可巧,兩位都是閩將,雖有一身軍略,眼下也得重用,但南唐總是防著他倆一手……”


    “你是想……”


    “遇不著就算了,能遇著就想辦法給南唐新國主上點眼藥。”


    秦越把手一拍,展顏笑道:“好主意,鄭彥華雖未遇上過,但能與無雙將林仁肇齊名,想來也不差,加深一下感情是頗為不錯的,隻不知誰人出使為好?”


    “虎子。”


    “……”


    木雲笑道:“他去,身份夠,誠意足,都不用特意交待,一切按他本性來便是。”


    這個建議,秦越覺著可行,散會後與甲寅一說,可甲寅卻不樂意了。


    不幹,眼看著就打仗了,誰有空拜祭那死老頭子,不去,堅決不去,我得看好那炸藥呢。


    “出使也是打仗的方法之一,不去也得去,你把手頭事交給陳頭,明天就出發。”


    秦越一嚴肅,甲寅就沒招,隻好翻著白眼去準備。


    蘇子瑜聽說他去南唐,扶著遊廊抄手沉吟半晌,最後從寢房裏取出一把黃楊木梳,“夫君去了金陵,把這梳子送到黃氏當鋪,當九十九貫七錢,是九十九貫七錢,別當錯了。”


    “什麽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見見我二兄麽。”


    “啊……可我這趟去的是南昌呢,南唐朝廷不在金陵了。”


    “那應該也能見著,帶著試試吧,不行再帶迴來。”


    “好,這是你慣用的,就不會換一把?”


    蘇子瑜嫣然一笑,沒再搭理他,推著他往外走:“你是出使,應該可以帶侍妾,雙兒顯懷了,帶不得,把你那明樓帶走吧。”


    “……”


    收拾行囊有家人,交接工作與陳頭不過一句話的事,甲寅想了想又拐到樞密院,直接找木雲。


    “我知道,開會你都裝著,現在我要去南唐了,說說,真要有戰事,怎麽打,否則我心裏不踏實。”


    “放心走你的,近期沒有可能打大戰。”


    “為什麽?”


    “一來宋使真的說動大理,出兵也要等開了春。二來,境內淺蠻要有動作,最方便,最有收益的地方,你想想,會是哪裏?”


    “大雪山,銅礦監。”


    木雲笑著點點頭:“能想到這裏,說明你有心,其實這點九郎也早想到了,調離安國言,也是一帶兩便,這人就一張嘴巴厲害,其實貪生怕死的很。


    趙山豹部山越軍已經在行動的路上了,過幾天,敵情明了後,要是有動兵的需要,或是某,或是全將軍,會再率部出征,屆時帶上火藥營,炸到征服為止。”


    “至於東線,更加放心,我西南內亂不起,宋兵不會有動作,但有動作,必有大行動,是大動作,行動就不會快,那時候,你早迴了,我們也準備完畢了。”


    甲寅這才放下心來。


    ……


    汴梁,皇宮。


    南唐使者卻沒有出使西秦來的順利,因為他的到來,朝堂上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原因是尚未即位的皇太子從嘉仁心孝順,遣使報喪的同時,還上表請追尊父皇帝號。


    為示誠意,使者乃七弟李從善。


    宋廷一班文臣頓時有機會賣弄口舌了,有說既去國號,哪來資格再尊帝號。有說迫南唐去帝號的乃是前周帝,我皇仁德,念其新皇一片赤心,當從之……


    吵吵鬧鬧了近半個時辰,李從善伏地痛哭後,宋九重才仿佛醒過神來一般,從容納諫,答應了南唐使者的請求,諡李璟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廟號元宗。


    因李從善身份不一般,朝議後,宋九重於後宮親自設宴款待,並親自當起向導,帶李從善參觀宮院。


    隻是聊的興起,離開昭勳閣時,不小心把旁邊的偏殿大門推開了,見李從善看著裏麵的畫像麵露狐疑之色,宋九重隻好拍拍腦袋,笑道:


    “慚愧,鄭王既然看到了,朕也就不再相瞞,此乃林虎子親自送來的畫像,朕與他曾大戰百十迴合,座騎皆亡,各有創傷,這才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其來信求朕畫像一幅,說可以睹像思人,以砥礪武技,朕答應了,可一直未曾繪好,你來了,正好順道幫朕帶一幅於他。”


    李從善唯唯而應,心底裏卻是一百個不信。


    “聽說南唐百官,上至宰執,下至言官,都大讚鄭王仁德,多有上表改立皇太子之事,緣何卻是你六兄登了基?”


    “……皇兄英明睿智,某遠不及也。”


    “鄭王何其謙也,不過,不是皇室中人,不知宮內之苦,正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如你,千裏出使,都沒時間在你父王靈柩前盡孝,而你六兄,卻在山唿萬歲中登基,嗬,有什麽不同,不過是命運捉弄罷了。”


    “……”


    宮宴出來,李從善滿肚子鬱悶,眼見天色尚早,遂不迴館驛,信馬由韁,逛街解悶,行至一處大宅,卻見那府第結構與左右房屋大異,馬麵高聳,飛簷誇張,倒是有幾分閩地風格,便起了好奇心,問正在施工的匠人。


    匠人道:“這宅子不好造,想學都沒地方學,那些讀書人描述的又不得法,還是一位海商指點著,才造了個大差不差的樣子。”


    “哦,你問是誰的宅子呐,這個某也不知,好象用來迎接一位投誠的大將軍的,哼,投誠了還能享這大宅的福,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呐。”


    李從善再沒心思逛下去了,恨不得立馬便脅生雙翅,飛迴江南去。


    卻不知令他恐懼的林仁肇,已經成了南都留守,南昌尹。


    因為三請三讓後於靈柩前即位的李從嘉,換上冕服後,不僅更名為煜,更下了一道令百官欣喜非常,令百姓指天罵娘的令旨:


    遷都。


    借著扶柩迴江寧的機會,把朝廷也搬迴去。


    這狹小的皇宮,仄迫的城池,李煜是一天也多呆不下去。


    所以頭七剛過,浩浩蕩蕩的遷都大軍便起程了,陸路到九江,然後大船順流而下,李煜獨立龍舟,感受著撲麵江風,豪情萬丈。


    ……


    與此同時,宋廷出使大理的使團終於抵達了羊苴咩城,一看到在城外十裏相迎的那道熟悉身影,正使伊審征,副使孟玄哲紛紛滾鞍下馬,淚灑衣襟。


    “秦王!”


    “父親!”


    一身肥肉早已不見的孟昶,疾搶出來,一把扶住兩人,也是禁不住眼眶發紅,“好,好,好,你我萬裏之遙順利相聚,此乃大事可期之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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