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白淺笑著上前,說道「那邊都收拾好了,我待著也沒有意思,所以過來找爹爹和娘親。」說著,便走上前去偎依著母親站了。


    林氏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影,拍了拍她的手,輕輕說道「爹和娘正同二太太說話,你先到裏屋去坐會兒。」


    蕭月白還未開口,蔣氏便忙不迭的嚷道「怎麽,怕叫小輩聽見沒臉的事你們都做下了,還怕叫女兒聽見」


    林氏沒有接話,甚而也不曾拿正眼看她的,隻是吩咐紅玉道「盛玉露茶葉的罐子還沒收起來,去沏一碗給姑娘。」話落,便拉著女兒在身旁坐了。


    蔣氏看了她這幅做派,隻覺得滿心說不出來的難受。林氏對她,從來是這樣,不看她不理她,也不接她的話,任憑自己怎麽鬧嚷,都視若無睹。


    她明白,林氏這是打從心底裏的看不起她,這是一種至極的輕蔑。


    從蔣氏踏進安國公府的門檻起,她便覺得這林氏從來就沒有看得起她過。


    也不獨林氏,她的婆婆老太太甄母,也沒給過她幾分好臉色。好容易熬到她自己也有了兒子,兒子也大了,竟連兒子也更畏怯長房一些,對她這個親娘便少了一份敬畏。


    憑什麽,不就是她的出身比林氏低些這同是蕭家的媳婦,隻為了個出身,她就要處處矮林氏一頭,什麽道理想到這兒,蔣氏不由悲從中來,她這些年受的氣,便都在今天,在蕭可為與慧心這件事上發作了出啦。


    她兩眼淚流,啼哭道「你們長房,這麽多年來欺壓我們二房,如今還幹出這樣的事來,你們真是好狠毒的心腸啊我們二房的事,你們憑什麽自作主張你們平白給我們認下個尼姑兒媳,這不是叫滿京城的人,都來瞧我們的笑話你們長房的人,憑什麽來替我們二房做主」


    林氏沒有看她,隻是徑自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碗,輕輕啜了一口,又放下。


    原本,她是把蔣氏這一出當戲看的,等蔣氏鬧累了,再有話說。


    但有女兒在,她便不願再讓蔣氏撒潑下去,這麽些年來她一向把蔣氏當個玩笑,即便到了眼下都有了年歲,也並未將她放在眼中。


    然而她尚未開口,蕭覃卻已先嗬斥道「你鬧夠了沒」


    蔣氏冷不丁的被蕭覃這麽一喝,猛地打了個哆嗦,餘下那些哭號盡數都咽了下去,竟如噎住了一般,頓時啞了。


    蕭覃斥道「這說的都是些什麽混賬話,難道今日這件事是我們長房搓弄出來的這若不是你兒子不爭氣,竟然下作到去擺弄出家人,又怎能鬧出這樣的齷齪事來又若非你沉不住氣,定要撒潑渾鬧,敗壞我國公府的家聲,我又何必要大太太出麵去處置平日裏也不知怎麽教誨的侄兒,才能行出這樣的事來。如今,竟還有臉來鬧」


    蔣氏先是呆了一呆,她倒是沒想到林氏未先開口,反倒是這蕭覃來嗬斥她。


    安國公府,男掌外女主內,隻要女人不捅破了天,男人是不管內宅的事的。今日,蕭覃竟然為了林氏,破了這個例。


    再想想自己,進門這些年,丈夫蕭潼是從來不曾為自己出過一口氣的,蔣氏越發的悲從中來。


    她也顧不得夫人的體麵了,將身子往地下一坐,大哭起來「你們就仗著勢頭來欺淩我們好了,叫我管兒子,我在家裏哪裏說得上話,你這當大伯的怎麽不來管教侄兒倒好了,拿著我一個婦道人家殺性子了那個姑子,攆出去就是,為什麽弄進來你這就是純心要看我們的笑話」


    蕭覃素來知曉這個弟妹出身不高,日常言行總有不入眼之處,但大體上還說得過去,今兒竟是連這張皮也撕破了。


    他看不慣婦人撒潑的樣子,便喝令道「一個個杵著,都捆著手呢還不將二太太扶起來」


    廊上候著的人聽見國公爺這一聲暴喝,都嚇了一跳,連忙進去,把蔣氏自地下強拖了起來。


    林氏看著蔣氏,神情冷淡,一字一句道「你也不必同我置氣,慧心是你兒子要的人。我待要不管,你兒子卻在一旁打旋磨子的求情。再則,南安寺已是攆了慧心,如就這樣放她出去,她一張嘴四處亂嚷,還不知弄出些什麽話來。我們丟不丟臉尚在其次,你兒子還預備說親麽」


    蔣氏雖然刁潑昏聵,總還明白這些人情世故,聽了林氏的話,轉過了些彎兒。但她哪肯對著林氏服軟,正想嘴硬再說些什麽,林氏卻盯著她的眼睛,又道「二太太,你還是仔細想想,如何去迴老太太的話罷。」


    蔣氏這下徹底萎了,想起甄母那雷厲風行的手腕,她便一陣陣的犯怵。


    這個婆母可不比尋常的貴婦人,她是跟著老國公爺在邊疆上住過的,親眼見識過打仗殺人,殺伐決斷比那男人還要果決些,惱火起來要上家法,那是絕不含糊的。


    再想到往昔一些事情,蔣氏的兩條腿就像麵條似的,軟了下去。幸而後麵有人扶著,還沒癱在地下。


    蕭覃已不想再理會這個婦人,隻下令道「吩咐下去,馬車預備齊整了,立時迴府」


    候著的下人應命,便忙忙的備辦去了。


    蕭月白緊隨著父母,出了南安寺的大門,果然見外頭安國公府的人馬車輛等候。


    這母女兩個的行李早已裝箱上車,跟在後麵。


    蕭覃是騎馬來的,照舊騎馬迴去。


    蕭月白便同母親,上了頭前一輛馬車。


    車裏早已被丫鬟們布置妥當了,安放著灰鼠獺兔軟墊,紅泥銀炭小爐,才入內便是覺一陣香暖。


    林氏拉著女兒坐定,就聽外頭蕭覃吩咐啟程。


    車輪碌碌前行,蕭月白依偎著她母親的胳膊,嗅聞著母親身上那淡淡的馨香,心思也飄忽起來。


    她終於要迴家了,並且是同著爹娘一起,平平安安的迴去。


    並非是那夢裏,雙親身故,她被迫迴府的淒慘情形了。


    往後的路,和那夢中也必定是不同的。


    陳博衍立在南安寺外一街道拐角,看著安國公府的馬車一輛輛的自眼前疾馳而過。


    領頭的那輛,裝飾的極為華麗考究,翹起的四角甚而雕著雲紋,懸著四隻銅鈴,馬車行去便叮當作響,路人就知須得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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