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見她提起女兒的婚事來,方才將那番心事都住了,說道:「孝靖皇後的孝期,可還有三個月呐。如今雖說不講究那麽多了,但到底還是避避嫌的好。免得叫那起爛嘴拔舌的,又去宮裏給你戳是非。」


    淑妃便笑道:「那就往後挪挪,放下半年也好。」說著,便含笑問蕭月白道:「明年下半年,就娶你過門,月兒說好不好?」


    蕭月白滿心亂糟糟的,全不曾將兩位長輩適才的話聽進去,也就木木的,沒有言語。


    淑妃瞧著,隻當她害羞,便笑道:「月兒羞了,不肯說話呢。」


    林氏看在眼裏,也跟著笑了。


    這兩個孩子的婚事,是打小就定下來的。為著將來成配,兩家大人也沒少讓他們親近。淑妃還在宮裏時,林氏進宮瞧她,常帶了蕭月白一道去。


    在兩家長輩的眼中,這門婚事已該是水到渠成了。


    蕭月白不及多想,脫口便道:「姨媽能不能,不迴宮去?」


    淑妃與林氏各自訝然,都沒想到她半日沒有言語,一張口竟然說的是這個。


    淑妃先自笑了:「月兒想是舍不得我?你放心,即便我迴了宮,你也能跟著你母親一道進宮來瞧姨媽呀。再說了,等你過了門,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還愁沒見麵的日子?怕是,見煩了的時候也是有的呢。」


    蕭月白滿心的煩亂,不知如何去講這件事。


    即便將自己的夢和盤托出,這虛無縹緲、怪力亂神的故事,淑妃也未必會去信。


    再則,淑妃生性強勢,平生最不服輸,若聽說了這件事,隻怕還要故意去碰上一碰。


    蕭月白不知該如何是好,在那場夢裏,獻祥瑞便是萬般的開端,她隻想躲避開去。


    縱然隻是一場夢,但夢裏的情形未免過於真切,而獻祥瑞這事又真實的發生在眼前,她已然不敢將這隻當作一場虛無的夢境。


    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或許,這所謂的夢,竟是老天給她的警示。


    她低著頭沒有言語,淑妃與林氏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又自顧自的說她們的去了。


    畢竟,蕭月白這孩子,從小便最是溫婉柔順,討長輩們的喜歡。


    晚間掌燈時分,蕭月白隨著母親在套間暖閣裏吃飯。


    淑妃走後,南安寺的主持聽聞國公府小姐醒來的消息,也忙不迭的過來探視了一番,說了些吉祥話,念了幾句佛號,這方去了。


    蕭月白大病初愈,正是將養身體的時候,但身居寺廟之中,飲食自然頗多忌諱,頭一個便是葷酒不得入山門。


    然而安國公府如今榮光尚在,就連皇帝日常也要給其三分薄麵,這寺中的女尼自是也殷勤巴結的緊。葷腥雖不能碰,但素食的各樣滋補湯飯花樣卻是不少,畢竟是伺候過皇太後的地方,與尋常清苦寺廟不可同日而語。


    林氏母女在南安寺住這小半年的光景,除卻有自己的小廚房伺候,寺中的廚房執事也沒少來獻殷勤。


    所以,縱然是寄居寺廟,一頓尋常的晚飯也是七碟八碗的極為豐盛。


    蕭月白看著眼前的肴饌,雖都是自己素日裏愛吃的,這會子卻怎麽樣都沒有胃口。


    林氏親手舀了一碗羹湯放到了蕭月白麵前,笑盈盈說道:「這是她們廚房送來的藥膳湯,說是拿黃精、紅棗、山藥合著冰糖一道燉的,最能益氣補血,還有個什麽名頭,叫做……」


    一旁侍奉的丫鬟紅玉見她卡了,便補了一句:「是慧能師父送來的,說叫善心慈悲湯。慧能師父說,這湯裏幾樣藥材,都是天生地長的,湊在一處成了能養人的好物,算作病家的佛緣,所以叫這個名字。」


    林氏笑了:「是這個名兒,她們出家人倒也有趣,什麽東西都要安上個佛家的名號。」說著,便向蕭月白道:「你身子虧虛,倒正好吃這個。別的吃不下,喝碗湯也好。」


    蕭月白看著碗中,澄清透亮的湯水裏泡著紅亮的大棗,和切成大塊的山藥,甜香撲鼻,還帶著一絲藥味兒。


    她執起調羹舀了一勺湯,抿了一口,香甜之中夾著一抹淡淡的苦味兒。


    林氏笑問道:「怎麽,還合口麽?」


    蕭月白抬頭看著她的母親,有些怔怔的。一覺過來,仿佛隔了一輩子那麽長遠。


    燭火下頭,母親眼角的紋路似是更明顯了,含笑的唇紅豔豔的,風韻縱然不減,卻也彰示著這是個有些年歲的婦人了。


    終究,林氏也是三旬開外的人了。


    蕭月白心中忽然有些酸楚,忍不住開口道:「娘,咱們不如迴家罷。」


    林氏頗有幾分不自在,說道:「咱們在這兒住的好好的,為什麽要家去?你姨母說說也罷了,連你也要提。」


    蕭月白說道:「南安寺雖然容咱們住著,但說到底人家其實衝的是國公府的名頭。娘跟爹生氣罷了,何必定要讓外人看笑話呢?這都小半年了,娘差不多也該消氣了罷。再說,娘就不想爹麽?」


    這話,真正戳中了林氏的心病。


    林氏臉色一寒,心中騰起了一股怒氣,卻並非為別的,正是蕭月白說中了她一向隱瞞的心事。


    但到底是自己心愛的女兒,她勉強說道:「沒有這迴事,別瞎講。」


    蕭月白並不信這話,娘心裏是有爹的,她明白。


    娘生性倔強,清高孤傲,即便是自己的子女跟前,也從來無有一絲的示弱服軟。但她知道,那件事出來之後,娘嘴裏雖硬氣,背地無人之時,不知痛哭過多少迴。


    初來這南安寺之時,她曾數次在夜間見到,娘夤夜不眠,在燈下枯坐,看著往昔未出閣時爹寄給她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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