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不見,他如今終於肯欣賞她的好了麽?


    可……真的這麽簡單?在應瀾生事敗後,他來此,不是該來質問責罰自己的麽?


    心念電轉,莫千言睜大一雙淚眸抬起頭來「不知大人……要帶小女子去何處?」


    安錦南已從座中站起,高大的身軀挺拔威嚴如神像一般。


    崔寧步下台階,朝莫千言客氣地笑笑「莫居士,男女有別,不便攙扶,還請你配合一二,隨我等走趟嘉毅侯府。」


    莫千言睜大了眼睛,揪住自己的前襟,搖頭道「這……這怎麽行?我乃方外之人,這一生,都不會離開道觀……」


    她話沒說完,安錦南已到近前,他身軀微傾,靠近她,距她隻半臂之遠,莫千言聽他低低緩緩地道「你不是說,當年本侯擄你入府,折辱三日?」


    莫千言抿了抿嘴唇,未及辯解,聽安錦南含笑道「如今便將你所言之事,坐實罷了,何苦本侯擔個虛名,豈不損失?」


    「大人……」莫千言已經打好腹稿,如何應對事敗後的情況,可她萬萬不曾想過,安錦南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崔寧收了麵上溫和的笑,肅顏涼涼地道「莫居士,走吧?」


    從鳳棲山上下來,天色已亮了。


    安錦南上了馬,轉頭吩咐崔寧,「將人交給趙躍,你去趟隔壁院子,請二太太出來。」


    崔寧怔了下「二太太?」審訊莫氏,尋二太太作甚?


    安錦南已經打馬走在前頭,丟下叫他目瞪口呆的一句,「莫忘了尋鄭管事拿了禮冊,給二太太一並帶著去豐家。」


    崔寧半晌才轉過彎來,侯爺這是,準備納娶那豐大姑娘?


    他突然有些雀躍。


    太好了!侯爺這株萬年鐵樹,終於要開花了?


    怎麽他突然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這種激動得心髒快要跳出胸腔的喜悅是怎麽迴事?


    若是五姑娘知道,鐵定也會十分歡喜吧?


    隻是將來豐大姑娘進門,庫房的鑰匙,不能再給五姑娘帶著了吧?那之後他再想見她,隻怕……


    崔寧才綻開的笑,緩緩地冷了下去。最終化作嘴邊一抹輕嘲。


    想什麽呢?五姑娘如何,與他有何幹係?


    他不過是她兄長手下的一個從人罷了……侯府的姑娘,將來是要嫁入高門,做宗婦的。他算什麽?戰場上掙命,血水裏打滾,隨時可能要獻出這條命給侯爺,哪能給什麽人幸福,又怎配得上她?


    崔寧搖搖頭,快馬追隨安錦南去了。


    豐鈺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安錦南想一出是一出,貿然就上門提親,問過她意思了麽?


    尋中人上門問意向了麽?


    直接帶了長輩過來,她就得乖乖去給人端詳、挑揀?


    豐郢捏著袍角,手心全是汗「大妹妹,侯爺今日要來提親,你怎不早和家裏說,也好有個準備,這會子連伯父都沒在前院,侯爺會不會覺著咱們怠慢?」


    豐鈺抬眸看著豐郢,嘴角掛了冰冷的弧度,「哥哥覺得此事我該預先知道?外頭的流言,哥哥盡數是信的?」


    見她這樣子頗有幾分不快,豐郢連忙擺手「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鈺兒,你昨兒不是見過侯爺麽?我是以為,這件事是你們商量好的。若……若你不知情,算我失言,你別生氣,好嗎?」


    豐鈺冷笑了聲「生氣?」他們在乎她如何想嗎?如今安錦南上門,他們一個個急吼吼的樣子,她實在沒眼看。


    豐郢覺著有些尷尬,轉念又想到他還不曾知會爹娘,扶額歎道「瞧我!才剛大嫂說讓我來知會你,我就趕緊來了,如今爹爹還不知此事,我得先稟告父母親去!」


    他轉身就走,幾步走到門前,忽然心念一動,轉過頭來,「鈺兒,你是個有福氣的,能嫁,便盡早嫁了吧。」


    他知道如今他說什麽,豐鈺都不會聽了。


    可他心底還是希望他好,希望她得到幸福。


    放眼盛城內外,誰又及得過安侯爺?他能護她,最好。


    這個家中的不堪,他已經看得太多。她早早嫁過去侯府,也算是件好事。


    豐鈺如何聽不出這話裏的在意和關懷?可是,他這樣急於將她送出去,真的隻是為她好麽?


    「哥……」豐鈺心裏何嚐不酸,但她麵上帶著笑,眼底一片冰寒,「你記得麽?安錦南乃是天煞孤星。」


    她看著豐郢麵上的表情急速變換,一字一句地道「他身邊至親,父母兄弟、妻子兒女,一個個地,不得善終……」


    豐郢臉色蒼白,嘴唇有些發顫「傳、傳言不可盡信……」


    是了,所有人都隻看到了嘉毅侯的位高權重,卻忘了,為何他獨身至今。


    他是天犯煞命,刑妻克子的啊!


    他怎麽忘了這茬……如今可怎麽辦?


    他張皇地看著豐鈺,嘴唇囁喏著,希望她說出什麽能讓他心中稍安的話,豐鈺朝他燦然一笑,扭頭就往內室去了。


    豐郢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他又難過,又沮喪,又遺憾,又可惜。


    這樣一門好親事,偏又有這樣不祥的命數之論。旁人可以不在乎妹妹的死活,隻求攀上高枝替族中謀福,可他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他怎能眼睜睜瞧著她去送死?


    豐郢腳步虛浮,手腳冰涼,一出壽寧軒的院子,就跌坐在假山石上,捂著胸口沉沉地喘息。


    怎麽辦,怎麽辦……


    豐凱和豐大太太在西府處理了一晚上的事,乍聽人來傳報,說嘉毅侯上門,均是吃了一驚,匆匆洗漱畢,就快步朝東院走。一路商議對策,要如何瞞住客氏和豐慶的事


    如今再沒有比與嘉毅侯訂親更重要的,待定了婚事,其他事慢慢詳議就是,以免夜長夢多。


    豐大太太才走到院外,就見小環和豐鈺屋裏的另一個侍婢小阮都站在門前。


    她唇角勾了笑,心道,這鈺丫頭瞧挺穩重的,原來對自己的親事也是這樣的急。


    扶著翡翠的手緩緩走入屋中,才打好腹稿想著要如何與安二太太攀談,就見安二太太神色頗為尷尬地坐在那兒,豐鈺和周氏陪在下首,一個用帕子輕抹眼睛,一個滿臉的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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