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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結束後,秦慕川和淩笑風開著車離開了酒店。


    天已經很晚了,街麵上很安靜,連燈光都很少。


    淩笑風本以為秦慕川會直接迴家,可是走了一段才發現,車子不是朝秦慕川家的方向行駛。


    “呃……這好像不是去你家的路吧!”淩笑風試探地問道。


    “嗯。”秦慕川沒有迴答,隻是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淩笑風的話。


    淩笑風一皺眉,眨了眨眼睛凝視著秦慕川的側臉,忽然會心一笑,然後乖乖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沒有再問什麽。


    果然,秦慕川開著車一路朝監獄的方向開去。


    他是擔心桃夭一個人在監獄裏麵吧,不過,如果問他,他一定不會承認的。


    淩笑風也懶得跟他拌嘴,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再嘴硬也沒用。秦慕川的反應,完全在淩笑風的掌控之中。


    但是,當車子行駛到監獄門口的時候,有一件事,還是出乎淩笑風的意料之外了。


    遠遠地,他們就看見一輛眼熟的車停在監獄的門旁。


    那是一輛常見的黑色轎車,黑暗中,那輛車靜靜地停在那裏,如果沒有秦慕川的車燈的照射,那輛車似乎已經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在看清了那輛車的同時,秦慕川毫無預兆的一個刹車,將車子停在了距離監獄門口還有些距離的地方。


    淩笑風一個沒注意,差點沒撞在擋風玻璃上。


    隻見他的身體狠狠地彈迴到椅子上之後,充滿怨氣地白了秦慕川一眼,然後又朝前麵那輛車望去。


    “是花郎的車吧。”淩笑風掃了一眼那輛車的車牌號,低聲問道。


    說著,淩笑風扭頭看向身邊的秦慕川。


    隻見此時的秦慕川眉頭緊鎖,雙手死死地扣在方向盤上,眼底流露出隱隱的怒氣。


    淩笑風輕歎了一聲,無奈地又目視前方,淡然道:“竟然有人跟你有同樣的想法,嗬嗬。”


    “……”


    秦慕川依舊沉默著,麵色凝重地仿佛能溢出涼氣來。


    “呃……來都來了,進去看一眼吧。”說著,淩笑風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去。


    可是還沒等淩笑風將腿伸出去,秦慕川又像抽風一樣猛地啟動車子,一腳油門衝了出去,差點沒把淩笑風閃到車門外。


    幸虧淩笑風身手好,平衡度一流,不然,估計要出車禍了。


    在秦慕川近乎瘋狂的行駛中,淩笑風將車門關好後,再次用怨恨的眼神設向身邊的秦慕川,但終究隻是瞪了他一會兒,輕歎一聲,沒有多說一句抱怨的話。


    監獄的接待室裏,花郎已經坐了有一會兒了。


    桃夭帶著手銬由值班的守衛壓著來到接待室門口。


    透過門上的窗子,桃夭能看到花郎略顯疲憊的臉龐。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剛剛被叫醒的樣子,推門走了進去:“幹嘛啊,大晚上不睡覺,來這兒抽什麽風?你不休息,我還要休息呢。”


    桃夭一邊裝作不耐煩的樣子走過去一邊說。


    花郎麵無表情地看著桃夭坐在了自己麵前的椅子上,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


    “哼,姐,你在我麵前還用演戲啊?”花郎不屑地一撇嘴,眼底竟有些淒涼,“雖然一年過去了,但你當我忘了你晚上是什麽樣子的嗎?如果你身邊沒有你信任的人,你睡的踏實嗎?你不會做噩夢了嗎?”


    “……”


    花郎毫不客氣地揭穿了桃夭,讓桃夭除了沉默,竟不知如何應對。


    她不敢看向花郎的眼睛,隻能小聲地答道:“這一年來,好多了。”


    她的迴答,換來的是花郎無聲的冷笑,而這冷笑的背後,是隱藏著的無盡的哀傷。


    “姐,我真希望有一天,你在我麵前能夠不再逞強。”花郎將翹起的二郎腿放下,雙手伏在桌子上,認真地盯著桃夭一直在躲閃著的眼睛,“我很努力了,這一年,我很努力,我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你了,我……”


    “花郎!”


    就在花郎越說越激動的時候,桃夭果斷地打斷了他:“你喝醉了,快迴去休息吧。”


    “姐,你為什麽不讓我說完,我……”


    “沒有人可以保護我,我也不需要別人保護,”桃夭將一直在躲閃的目光再次聚焦,帶著高傲和倔強,毫無保留地投到花郎的眼底,“我是你的債主,我對你,隻有利用,再無其他,在我出獄後,你就沒什麽利用價值了,所以如果你對我不滿意,你大可以離開俏佳人,我還你自由。”


    “……”


    桃夭突然蹦出這些冷漠無情的話,竟堵得花郎無言以對。


    他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望向桃夭,內心本能地想拒絕接受桃夭剛才說的任何一個字,可是這些字仿佛一根一根銳利冰冷的銀針一樣,狠狠地刺進花郎的心裏,疼的他一時間竟忘了唿吸。


    在接待室昏暗的燈光下,桃夭和花郎的中間,隻隔著一張普普通通的桌子。


    可是這張桌子對於花郎而言,仿佛太平洋那麽寬,讓人絕望,讓人看不到彼岸。


    花郎的心痛不自覺地溢出眼角,伴隨而來的,是深深的不甘。


    這所有的情緒,桃夭都真真切切地接收到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這麽做。


    終於,還是桃夭不忍心再看著這樣的花郎。


    她收迴自己的目光看向別處,淡淡地說道:“不早了,迴去吧,目前俏佳人還要靠你經營。”


    “……”


    就算桃夭移開目光,花郎依然深深地凝視著她,複雜的神色讓人覺得心酸,酸得桃夭再也沒有勇氣麵對他。


    良久,花郎才垂下眼簾,自嘲地一笑,然後緩緩起身走向門口。


    就在桃夭覺得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隻聽花郎堅定又沉穩的聲音從背後再次傳來:“姐,我早就說過了,無論發生什麽,我才是那個永遠不會背叛你的人。”


    說完,不等桃夭迴頭看他,重重的關門聲,就已經震得桃夭心頭一顫。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唿吸著,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帶他迴來,究竟是對,還是錯。


    花郎沒有猜錯,薑薇朵的離開,讓桃夭在監獄的日子備受煎熬。


    她是個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人,她對黑夜的恐懼,超出正常人的理解範圍。


    所以,白天還好,但是到了晚上,那些白天隱隱聽到的受刑犯人的哀嚎,那些曾經令人絕望的記憶,都會一股腦地湧進桃夭的每一根神經,撕扯著她,折磨著她,直到她筋疲力盡。


    冥夜每次來看她,都覺得她好像又憔悴了一些,濃濃的黑眼圈,感覺好幾百年沒睡覺了似的。


    可是這段時間,花郎雖然依舊會做吃的讓冥夜帶過來,但自己卻再也沒來過。


    “你跟花郎吵架啦?”冥夜八卦地問道。


    “沒有。”桃夭有些尷尬地迴答。


    “那花郎怎麽一天到晚跟別人欠他多少錢似的?”


    “不知道,也許他壓力太大了。”


    桃夭的迴答一直不溫不火的,仿佛沒有任何情緒,沒有關心,也沒有在意。


    冥夜就算再傻也看出些端倪了,她知道他們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但是桃夭是不想說,所以,冥夜也就不再問了。


    桃夭一個人在監獄裏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上海淪陷,日本人設立了梅機關,英租界和法租界成了國中之國。


    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天翻地覆。


    薑薇朵每隔幾天都會去監獄裏看桃夭,把這些消息帶給她。國軍如何不抵抗,多少政府的人和商人投靠了汪偽,薑薇朵越說越氣,桃夭要時不時地提醒她小點聲。


    每次看著薑薇朵講的義憤填膺,桃夭都勸她一定要冷靜點,她生怕這個姑娘再像之前一樣做出什麽衝動的事,一方麵害了自己,另一方麵,會連累俏佳人。


    不過勸規勸,她自己的心裏,何嚐不知國家的危難,何嚐不恨日本人。


    隻是她覺得,自己一介女流,如一葉浮萍,有能怎麽樣呢?明哲保身,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生存之道。


    俏佳人怎麽樣了?


    花郎和冥夜頂的住嗎?


    生意一定不好做了吧!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桃夭會在腦子裏不停地想這些問題。


    雖然這些問題都在困擾著桃夭,但這都不是桃夭最擔心,或者最令她心寒的事情。


    她最擔心的事情是,父親的冤屈,到底還能不能洗刷幹淨?


    上海淪陷了,正義和邪惡早已經一片混沌。


    當權者竟然是賣國求榮的漢奸!!!


    她要的正義和清白,到底還能不能存在?


    汪偽政權會不會長久?如果長久了,那麽這樣的政權,還能代表公平和正義嗎?她一直希望為自己的父親翻案,那就注定要走官方途徑。可是這樣的官方,還能被寄予希望嗎?


    就算他們願意為父親翻案,那麽用汙穢洗涮的汙穢,跟沒洗又有什麽分別?


    如果汪偽政權不長久,那麽不長久又是多久?這樣混亂的局麵,到底還要持續多久?自己能不能活著看到正義重現的那一天?


    桃夭無奈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心裏仿佛被壓了一座大山,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世事無常,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她能夠掌控的。


    她隻是想為父親翻案而已,她已經傾盡了全力去做這件事,可是當她以為自己看到希望的時候,如今,竟然被日本人毀於一旦!上海,竟然有淪陷的那一天!


    然而,桃夭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感歎世事難料的時候,一件更令她意外的事,即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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