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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是晉西海最害怕的一天。


    他跟歐陽九霄的關係,早就已經超越了兄弟。


    無論做什麽事,隻要是跟歐陽九霄一起,他就有膽去做。這麽多年了,歐陽九霄一直是他心裏的定海神針。


    可是那天,這根定海神針,差一點就倒了。


    讓晉西海萬萬沒想到的,是扶住這根定海神針的,是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孩子。


    晉西海依稀地記得,在進手術室之前,桃夭那沉穩自信的眼神,讓自己的心竟然莫名地有了一絲安定。


    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她這個眼神,到底像誰。


    “我?”聽到這兒,歐陽九霄一挑眉,試探地問,“你是說,她的眼神,像我?”


    “恩。”晉西海點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這不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那個神色,第一次,是在俏佳人,我們頭一迴見麵的時候。”


    那個時候,桃夭冒充冥夜參加酒吧經理的競選,一身火辣的服裝,配上紫色的羽毛麵具,當年的桃夭,活脫脫一個勾魂攝魄的妖精。


    可是麵具後的那雙眼睛,讓晉西海當時就覺得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像誰。


    後來,當她將麵具拿下來,露出自己的臉的時候,晉西海又吃驚地發現,她長得酷似寧梅。


    所以,晉西海理所應當地以為剛剛他感覺到的熟悉,是來自於寧梅,而沒有往其他方向去想。


    直到歐陽九霄被刺,桃夭進手術室去給他輸血的時候,晉西海再次看見了她露出那樣的眼神,堅定、自信,讓身邊的人不自覺地想要相信她。


    這種感覺,不是來自寧梅,而是來自……歐陽九霄。


    “呃……我說……西海啊,”歐陽九霄被迫再次打斷晉西海的迴憶,揉了揉太陽穴,聲音中滿是無奈,“你能不能說一些靠譜一點的根據?啊?血型?眼神?單憑這種東西你就能判斷桃夭是我閨女?你是算命的啊?你真當我老糊塗了?”


    “你能不能……”晉西海皺著眉剛要反駁他,可是歐陽九霄搶先了一步。


    “聽你把話說完是吧?”歐陽九霄搶過晉西海的話茬,又耐著性子地擺擺手,“行行行,你繼續吧。”


    說真的,歐陽九霄從來沒有感覺自己這麽煩晉西海過,怪不得晉西海之前要先問問自己心髒好不好呢。


    歐陽九霄深深地覺得,虧得自己寶刀未老,心髒還算挺不錯,不然這一天,都容易讓晉西海給折騰死。


    先是當麵忤逆他,接著天馬行空地就非說桃夭是他女兒,然後又竟然以血型和眼神這樣荒唐的借口解釋。


    這……是個人都沒耐心了啊!


    可是晉西海依舊不緊不慢地說:“就剛才在樓下,你和她對峙的時候,你不覺得你在照鏡子麽?”


    一聽這話,歐陽九霄也思索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晉西海要是不說,他還真沒發現,就桃夭那個感覺,還真的跟自己挺像的。


    可是他還是一撇嘴,對晉西海說:“像倒是挺像,但我還是不能相信。”


    “我也沒指望你相信,”晉西海微微一笑,“以上我說的,都是在告訴你我是怎麽想到這件事的,我接下來所說的,才是重點。”


    “我靠!”歐陽九霄氣的簡直想踹晉西海,心說說了這麽半天,敢情都是鋪墊?


    正當他想罵晉西海的時候,晉西海卻先他一步擺出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示意他讓自己把話說完。


    歐陽九霄雖然一肚子悶氣,但也隻能悻悻地閉了嘴。


    晉西海見他安靜了下來,便開始開口跟他解釋桃夭的身世之謎。


    歐陽九霄脫離危險了之後,晉西海便開始著手秘密調查桃夭的事。


    他最先想到的線索,就是寧梅。


    於是晉西海去了當年寧梅工作過的醫院,結果知道了很多事情。


    歐陽九霄走後沒多久,寧梅就嫁給了跟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陶錚。


    當年的陶錚,隻是警察署的一個小警察,但是他很愛寧梅,這是整個醫院都知道的事情。


    他們婚後不久,寧梅生下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陶錚又憑借他出色的工作能力被升為大隊長,三口之家,幸福又美滿。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還沒等到孩子成人,寧梅就因病去世了,留下女兒和她的父親相依為命。


    事情還沒結束,就在這個女孩去北平讀大學的時候,她的父親陶錚因為走私的事情敗露,在家裏畏罪自殺了。


    她的女兒匆匆趕迴來為父親辦了葬禮,自此,銷聲匿跡。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她是死是活。


    “你是說,這個消失了的女孩,就是桃夭?”歐陽九霄聽完,順著晉西海的邏輯,做出自己的猜測。


    晉西海抬眼看著歐陽九霄:“陶錚是差不多三年前出的事,葬禮之後他女兒就消失了,幾乎是與此同時,一個叫桃夭的女孩,被賣到了俏佳人。”


    聽了晉西海的話,歐陽九霄皺著眉頭陷入了沉默,他垂著眼睛思索著,仿佛需要消化一下這些信息。


    “原本我隻是猜測她是,直到剛剛你那個半死不活的保鏢叫出了她的名字,我才肯定,桃夭就是那個女孩,”晉西海平靜地說,“九哥,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男人叫桃夭什麽?”


    歐陽九霄吸了口氣,眯起眼睛使勁在腦中搜索著,繼而試探地答道:“羽……羽霓?”


    “對,”晉西海點點頭,“那個消失的女孩的名字,就是陶羽霓。”


    歐陽九霄靜靜地聽著晉西海的分析,良久,才又抬起眼睛問道:“那也隻能說明她是寧梅的女兒,跟我沒有什麽關係啊。”


    晉西海淡然一笑:“當年寧梅早產了三個月,孩子卻健康得很。”


    “……”


    “醫院有記錄,寧梅和陶錚都跟桃夭不是一個血型,隻是當時產院的大夫沒有注意。”


    “……”


    “如果這樣你還不相信,難道你相信寧梅有可能跟另一個男人上過床嗎?他碰巧還他媽跟你一個血型?”


    “別胡說!梅子不是這樣的人。”


    晉西海無奈地看著歐陽九霄,等著他消化這個驚天的秘密。


    隻見歐陽九霄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緩緩站起來,在屋子裏來迴走,一邊走一邊呢喃:“我……我有女兒?”


    這話,仿佛是在問晉西海,又仿佛是在問自己。


    “我竟然……和梅子有個女兒?”


    歐陽九霄像個孩子一樣將大拇指的指甲咬在嘴裏,緊皺的眉頭上,已經被歲月劃上了深深的抬頭紋。


    “我……居然……有女兒?”


    晉西海微笑著看著他就這樣跟個神經病一樣來迴踱步。


    他知道,雖然這件事對歐陽九霄而言一定不好接受,但是,他一定是開心的。


    歐陽九霄一直是孤單的,雖然身邊美女雲集,但是晉西海知道,沒有任何人走進過他的心裏。


    很多年以前,一個夜總會的舞女聲稱懷了他的孩子,他當時的喜悅,讓晉西海都不忍心提醒他一個舞女懷了孩子,不一定是誰的。


    當時他覺得,如果能讓歐陽九霄孤單的世界裏多一絲甜蜜的牽絆,是與不是又有什麽關係?


    可是天不遂人願,這個舞女在足月的時候難產,母子雙亡。


    自此,歐陽九霄開始瘋狂地留戀風月場,但是卻再沒有過誰說懷了他的孩子。


    所以他固執地認為是自己的手上沾滿了血,一生作孽太多,上天不讓他有孩子,他也漸漸接受了自己會孤獨終老的事實。


    可是如今,晉西海竟然告訴她,他有個女兒,而且已經長大成人,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


    歐陽九霄知道,自己是震驚的,喜悅的,但同時也是不敢相信的。


    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做父親,當然了,他也不知道怎麽當一個父親。


    他迷茫了,他一直認為當年離開寧梅,是正確的選擇,這樣做對大家都好。


    可是如今,他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後悔。


    他多麽希望自己當年能夠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不顧一切地帶梅子走,大不了最後就抱著梅子一起死,也總比分開要好。


    他……竟然錯過了自己孩子的成長?


    “我……我應該怎麽辦?”歐陽九霄激動問晉西海,“西海,我應該怎麽辦?”


    可是還沒等晉西海迴答他,他又自顧自地說:“我們應該相認,我……我應該給她最好的,她那麽漂亮,跟梅子一樣漂亮,我……我要給她買最美的衣服,我要給她買座公館……我……”


    歐陽九霄喋喋不休地叨念著要給桃夭所有的補償,要讓她過上最幸福的生活,仿佛他們已經相認了一樣,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充斥著滿滿的興奮。


    可是對於這些話,晉西海卻一直沉默著看著歐陽九霄,沒有打斷他,也沒有反駁他。


    他就這麽微笑著用目光追隨著歐陽九霄來迴走動,看著他享受這一刻最純粹的幸福。


    他不忍打斷歐陽九霄的幻想,他也希望事情就照著歐陽九霄的設想發展先去,他們的結局是幸福團圓。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這不可能,所以他隻能最大限度地給歐陽九霄享受這種喜悅的時間,他隻能默默地守著他,然後……


    “哎,你怎麽不說話?”歐陽九霄說得連自己都覺得沒有什麽能給桃夭的了,這才發現,晉西海一直靜靜地坐在床邊。


    這不是他風格啊?


    於是,自己才停下腳步,重新坐到晉西海身旁,隻見晉西海雖然微笑著,但是他的眼裏卻滿是苦澀和擔憂。


    “怎麽了?”歐陽九霄感覺到了晉西海的情緒,不解地問。


    “你稍微冷靜一點了嗎?”晉西海淡笑著問。


    “我……”歐陽九霄不明白,按道理,晉西海應該替他高興才對啊。


    這時候,晉西海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眉梢上掛起一抹痛心,緩慢地開口:“九哥,你不能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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